这一事实,从皇帝乃至天下人的记忆之中抹杀。
元凰因此加倍发奋地读书,希望父皇在看到他的进展之后,能体会他一意向学的心思。更何况,玉阶飞曾答允过他,若每日作完功课都有闲余时间,就请皇上早日派人教授他武艺——皇子读书历来最是庞杂,除了民间启蒙所常用的《三字经》,近人所著之《笠翁对韵》外,另有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十五经史,诗词礼乐,样样荒废不得。北嵎号称尚武轻文,并非言指皇族轻视文治,而是指北嵎宫中对刀剑骑射的要求更严于一般皇家。是以民间小儿七八岁方入学堂,而北嵎的皇子们往往四五岁就开始晨读夜修。至于武功修炼,则通常要等到七岁过后身材略为成形才能进行。
幼儿读书皆从背文开始。北辰元凰难得一见的早慧,虽不说过目不忘,一篇文章读罢三四遍也便能朗朗背诵。玉阶飞爱惜他聪敏,反倒不舍得压给他太多课业,只让他自己慢慢体会文章深意,恐怕讲授太多磨去了生就的灵气。元凰既有闲暇时间,便想要玉太傅去同父皇说情,好早日教他武功心法——在这一点上,元凰早有自己的小算盘:先要父皇同意请人教授他拳脚兵器,再进一步要求想学箭法,最后顺理成章地让三皇叔入宫教他,叔侄二人便能时常相见。现下玉阶飞既然答应了去向皇上说项,元凰自然更是加倍努力。
——当月余未曾见到的父皇出现在东宫,并说要带他外出的时候,元凰不是不惊讶的;然而孩子天性好动,甫然听说能够出宫,也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先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北辰禹身边只带了两三位随从,又换了便服,不像是要出去处理国事的样子。若说是皇族家眷偶然为之赏花踏青,又不见长孙皇后随行。玉阶飞看此情形,心下已明白了八九分,面上只做无事般的,淡淡嘱咐元凰回来后要将功课写完。
北辰禹在民间有相好女子的事,在皇城内并不算是完全的秘密。百姓们捕风捉影,朝臣们亦在暗处交口接耳,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几分真假。长孙皇后虽然多有耳闻,也只隐而不发,一心一意顾好六宫之主的身份。北辰元凰更是从未听说过父皇的这些fēng_liú韵事,也想不到父皇今日竟是要带他去见自己民间的情人渡香蝶。
渡香蝶是位西洋画师,因为兄嫂早丧,独自抚养侄儿渡江修,在皇城外不远居住,平日以教画为生。她容貌不及长孙皇后,更不懂宫中的繁文缛节,却是个善解人意的可心女子。北辰禹对她是真心喜爱,几次都想将她接入宫去册封名分,只是一来渡香蝶情愿陪侄儿同住,二来北辰禹碍于长孙皇后行止端淑从无差池,总觉得不好向她开口,便一直未能如愿。
北辰禹带元凰前去,表面只说是探望旧友,暗地里却希望元凰能同渡家人结下缘分。元凰是他的独子,自小缺乏伙伴,北辰望膝下虽有两子同元凰年岁相当,对元凰却一贯恭敬有礼,从来玩不尽兴。如今渡香蝶的侄儿江修与元凰同年,既得北辰禹信任又是宫外之人,正好给元凰做个玩伴。
除此之外,北辰禹又有另一层心思:他早年同渡香蝶曾育有一子,年较元凰稍长,因怕人加害而早早送离了皇城。此事只有他的心腹铁常焕将军知晓。北辰禹只望元凰从小能多同渡香蝶亲近,如此待他年纪稍长,时机成熟之际,或许愿意说服母后,让父皇接渡香蝶母子入宫团聚。
此时天气回暖,群鸦戏水,疏柳吐绿,皇城内外一派欣欣向荣,同元凰上次出宫时候景物迥异。路上行人多已换下冬装,只着一件厚布单衣。东宫的宫人们因为有过前车之鉴,不敢大意,特意给元凰加披了一件今冬新制的软袄,又替他整整齐齐打理了头发,用滴翠琉璃冠束着,在耳侧垂下两簌鹅黄流苏,越发显得清秀可爱。元凰到了渡香蝶的居所,见到一头红发又不怕生的渡江修,三言两语就打成一片,你追我赶地在院子里闹腾起来,使北辰禹要他认识渡香蝶的计划成了泡影。北辰禹倒也不气恼,屏退了侍卫同渡香蝶在屋内细细叙话,任外头两个孩子疯耍。
直到午膳时候,元凰同渡江修气喘吁吁地坐到桌边,嘴里仍是说个不停。皇宫中有许多规矩,就算是放双筷子,都有十多种禁忌,渡江修只觉得新奇,央着元凰讲与他听,元凰便同他细细道来,一不能摆得长短不一,二不能食指对人,三不能将筷子插在碗里,四不能只用单箸……渡江蝶在一旁含笑看着,一面将手中的筷子递给北辰禹,北辰禹接过来也不放在桌上,只握在手里,听着孩子们讲话。
元凰说着说着觉出热来,便脱下软袄仔细迭好放在一边。渡江修见袄领上镶着一圈白毛,被元凰一抖,迎在日头里似乎透明的一般,柔光摇曳,煞是好看,便问元凰讨来玩耍。元凰很是大方,不仅把软袄塞到他手里,还让他用手摸摸那圈白毛。那正是当日北辰胤猎来的白狐,皮毛看着厚实,罩在手掌下却好像丝绸一般软滑顺手,又同人体温相近,不似丝绸那般粘冷。渡江修觉得稀奇,小手在上头又搓又摸,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质地。元凰看着得意,喜滋滋地告诉他说:“这是雪里长得白狐皮,我三皇叔送我的。”
渡江修眨眨眼睛:“三皇叔?——啊,我知了,是天锡王爷么?”
元凰来了兴致:“嗯,你也见过我三皇叔?”
渡江修很诚实地摇头:“没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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