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琪支起一条腿踩在沙发边沿上,吸了口烟往后靠,把手腕架在膝盖上边摁遥控器调台边说:“昨天你给这个号码打过电话,你谁?”
这对话有点儿弱智,对面估计也这么想,手机里静了一秒,那边大概是拿开手机看了看号码,宋琪听见他轻轻“c,ao”了一声,喊他:“宋琪?”
宋琪弹了弹烟灰,转头再看一眼这个手机号,以为是哪个被遗漏的客户,一通头脑风暴,脑子里突然跳出了三分像的脸。
语气是挺像,嗓子哑了?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不太确定,继续问:“哪位?”
“我是……”对面顿了顿,有点儿暴躁,“这什么傻逼对话啊c,ao!”
这句说完,宋琪确定了他就是三分像,眼前浮现出三分像不耐烦的表情,他莫名有点儿想笑,“哦”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啊。”三分像没好气儿地应了一声。
“你昨天打电话了?找我带你去医院看肩膀?”宋琪接着问。
“看你大爷!”三分像骂,“我打电话问狗的事儿,你厂里人接了。现在没事儿了。”
肯定是小梁接完忘了说。宋琪把烟头丢进喝空的啤酒罐里,想起昨天他龇牙咧嘴的模样,又问了一遍:“真没事儿?”
“……你没完了是吧!”三分像恼了。
宋琪笑笑,语气正经起来:“昨天确实不好意思,改天我请你吃饭。”
“用不着。”三分像吸了吸鼻子,估计嗓子哑是因为感冒,不客气地说:“没事儿挂了。你也真闲啊,看见个陌生号还得专门拨回来。”
“嗯。”宋琪没解释,那边已经“嘟”一声把电话挂了。
宋琪没管手机,盯着电视看了一会儿,才把手机拿来滑两下,手指在三分像的号码上犹豫几秒,还是存进了通讯录里。
存不存的其实没什么意义,顶天了也只有三分像而已。
重新把手机扔一边儿,宋琪捞起遥控器继续摁台,在一个播相声的频道停下。
相声叽叽喳喳地在说什么宋琪不知道,他脑子里又出现了纵康的脸,温和、慈眉善目,跟三分像一脸随时在踩屎的表情差出个天上地下。
以前有一阵儿宋琪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纵康那样的人,生活都把他掰开了捏碎了再揉成一团死疙瘩扔粪坑里了,他还能活得津津有味,善良得乐乐呵呵的。
三分像骂人当口头禅,纵康却是个连句重话也不会讲的人,哪怕死之前气儿都倒不上来了,也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连骂都没骂他一句。
也可能骂了。
毕竟最后纵康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把耳朵使劲凑到纵康嘴边,也乱哄哄的什么都没听清。
“……我听不见!”
“我听不见!纵康,纵康!你再大点儿声!”
“……什么?你说什……c,ao丨你们妈的!都闭嘴安静行不行!我他妈听不见!”
宋琪回想着当时在医院走廊里的画面,又抽出根烟叼在嘴上,仰着脖子枕在沙发靠背上长长地呼了口烟气。
倒腾这些回忆其实挺受罪的,尽管已经八年了,每当他想起当年那个傻逼的自己,都还是想冲进回忆里一脚把人踹墙上去。
但每次他都逼着自己不中断回忆。
有些记忆能抹,有些不能;有些过去能逃,有些不能。谁的日子谁过,谁犯的错谁扛,人活着可以什么都没有,好歹得有一点儿良心。
八年前的他就是缺了那么一点儿良心,害死了一个好人。这八年他走在纵康的旧路上,起初是为了赎罪,后来是为了捡起自己的良心。
捡啊,
捡啊。
一星一点的,不知道要捡多久才够,好像怎么捡都不够。
上次跟陈猎雪见面,他皱着眉毛问,那你要捡到什么时候才觉得够?
陈猎雪是纵康的半个亲弟弟,是宋琪唯一从小处到大的朋友,也是他混账时代仅剩的见证人,更是他对纵康全部愧疚的投s,he体。
听陈猎雪那样问,他笑了笑,说:好歹得让我几十年以后,有脸去地下找纵康赔罪不是?
陈猎雪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垂下眼皮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把自己活得好点儿,别忘了他,就比什么都强。
活得好点儿。
好说。
宋琪拍拍肚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抻了个懒腰。
今儿晚上出去吃。
拿着钥匙出门前他还抽空瞄了眼电视,相声播完开始播小品了,是这两年的新小品,难看得让人想吐。
他叹了口气,“砰”地把门扣上。
宋琪的房子租在一片旧小区里,距离修车厂有点儿距离,但是便宜,附近街道上各类商铺应有尽有,不多高级,也算热闹。
小区后门对面就是一条夜市街,夜市街隔着一个t字路口对面是所学校,什么学校宋琪没研究过,他平时不往那边去,偶尔经过的时候看着只觉得那学校挺破,连个牌子都找不着。
进出的学生也是各种风格都有,有些土得像刚从地里撅出来的兵马俑,有些穿着说不上美还是丑的衣服,去小超市拎袋卫生纸都能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宋琪默认它应该是个技校。
夜市到了晚上就如同技校的第二食堂,烧烤煎饼麻辣烫,哪家店门口都能看见学生。宋琪没在入口流连,进了夜市就直奔街尾的老三烧烤。
老三烧烤是老店,临街的一个小铺面,烤串的味道比较正,学生一般不到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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