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如泻如倾,整个人都沐浴在星光之下,如同受到灵魂的洗礼。
她从未如此笃定,生命来源于大海,并且终将向海而去。
沿着孟加拉湾一路向北,连续航行五天后,“长舟号”终于来到了东印度最重要的港口:霍尔迪亚。
这里距离加尔各答市仅50公里,是西孟加拉邦的进出口基地,主要经营散杂件,其中75的货物目的地是中国。
此次卸货的同时还要装载一批矿石,转运至南部的杜蒂戈林港。考虑到印度惯常泊位紧张,原本预定的滞港期就很长。可按照王航的说法,实际耗费的时间只会更久。
海平线上出现了大陆,久未上岸的船员们纷纷兴奋不已。即便对“蓝色鸦片”上瘾的许衡,也有些期待古老印度的独特风貌。
然而,经过一段封闭船闸后,右舷首先出现了一片破败景象:一排排贫民窟伫立成片,褪色的广告招贴破破烂烂,老式汽车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飞驰,整个画面瞬间回到了几十年前。
这里曾经是英属印度的首都,独立后却陷入了长期的经济停滞。持续多年的病态衰落留下无法治愈的伤痛,其中最现实的体现,便是政府官员的胡作非为。
刚刚抵达港口,面孔黝黑的印度海关便上船检查,一路上呼呼啦啦,跟鬼子进村没两样:垃圾桶、台灯、墙上的招贴画、航海日志统统被翻了个底朝天。
这番打家劫舍的做法,令许衡目瞪口呆,差点就要上前理论,却被王航拦住了:“让他们搜,找不到自然会走。”
“找什么?”她站在舱室门口,压抑不住爆发的冲动——房间里遍地狼藉,黑黝黝的印度人还不甘心,正试图将床板掀开。
王航压低了声音:“找钱。中国船从马六甲海峡过来,为了防海盗打劫,报关时都只注明很少的现金数额。一旦搜到额度外的款项,便会当场没收。”
许衡恍然大悟,原来这帮人不是无事生非,而是在想方设法地替自己创收。
精明而不失狡诈,便是她对印度的第一印象。
“长舟号”之前靠泊过普吉岛,船上人要么把钱花了,要么已经存入银行、汇回国内,剩下的也小心藏好。印度海关在他们这里并没有什么收获。
但靠在旁边的另一艘船就没这么幸运了:山东籍船长在给船代结算费用时,被港口官员看见放钱的位置,整整30000美金的现金就这样落入了豺狼的嘴。
接到消息,“长舟号”上的搜查当即停止,海关官员一个个笑逐颜开地离开甲板,留下一片混乱。
至此,船上人方才松了口气,将自己的辛苦钱从各个角落里翻找出来,重新清点。
许衡大开眼界:马桶水箱、沙发套、衣柜垫板、楼梯扶手的中空管道……她从没发现船上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角落。
就连王航都从进港指南里掏出几千美金,看得她眼珠都快掉下来:“这么多?”
他没有丝毫避讳,笑着将钱在掌心里叠了叠:“给爷乐一个,重重有赏。”
第46章莎丽
“不乐?那爷给你乐一个。”说完,他笑嘻嘻地开始数钱。
许衡无语。
印度人虽然贪婪,却有一条优点:见好就收。
进港手续办妥后,驾驶室里没有别的事,宋巍和三副都已经回房去收拾残局了。王航的这番玩笑,也只敢趁着没人的时候放肆片刻。
许衡懒得理会他,倒对船员收入有了直观认识,心想以后代理劳动争议案件,千万不能把他们当成弱势群体对待。
对讲机里传出声响,水手报告旁边那条船上搭了条舢板过来。
不一会儿,倒霉的山东籍船长直接爬进驾驶室,开口便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你说藏吧,他们又不查,不藏吧,他们还就查了。”
许衡看不得男人软弱,犹豫着开了口:“钱已经被收走,现在着急也没什么用。”
“你就是许律师吧?”船长抹了把脸,目光凿凿地抬起头来,“加尔各答是大城市,肯定能找到地方说理。再不然还有咱们中国的领事馆呢……求求你,帮忙周旋周旋,把我的血汗钱讨回来吧!”
许衡正想解释两句,却见山东汉子“扑通”一声跪下,猛地磕起头来。她吓得连忙上前搀扶,慌乱道:“您别啊,我只是个助理……”
话没说完,王航将她拦到一边去,直接将船长架起来,沉声说:“大哥,小许是自己人,帮您是应该的,犯不着这样。”
山东汉子情绪还很激动,但听到这里明显松了口气:“老弟呀,我实在是没办法……这笔钱攒了大半年……”
见对方又要哭出来,王航偷偷踩了许衡一脚,示意她赶快表态。
“我只能尽力而为。”许衡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说。
她并非冷血动物,看到大男人这样软弱无助,任谁都会想办法帮忙。可印度的情况与中国截然不同,更何况要跟政府部门打交道,谁敢打包票把钱讨回来?身为律师,愈发不该让当事人怀有不切实际的预期。
王航又踩了她一脚,气得许衡差点跳起来,却见他背过身去,柔声劝慰着那位船长,竟与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冰山脸判若两人。
送走了哭哭啼啼的山东大汉,许衡站在舷梯上抱着臂:“丑话说在前头,我连领事馆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我知道。”王航绕开她,直接走向七楼甲板。
探出头左右观望片刻,确定其他船员都不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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