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回头,不看那茶,却看着她的眼睛,荷叶儿无奈,轻轻摇摇头。这问的,是信……
往常也看得出小姐是盼那信的,嘴上却从不肯说,每次接了,明明脸上掩不住笑,还要嗔一句“怎么又来了?”。可这一回,哪还知避讳,洗完那血迹,嘴里只一句话,一日问好几次“可有信来?”可有信来……没有,一直都是没有,那以往从不间断、接到烦的信像是突然断了线的风筝,飘得连个影子都没剩下。一连问了几日,自昨日起,小姐口里没了话,只剩那眼神还在问……
看荷叶儿又是摇了头,静香转回身,凄然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那结了霜冰的枝头上……
那一夜他走后再也没有消息……
回想起来,竟是不记得究竟说了什么能让他生那么大的气,如今满脑子只有那血红的眼睛和那发了疯癫似定要碾碎她的力道。痛,是记得的,却相与他的怒、他的狂,还有他带来的震惊,留在脑子里便只剩一个明晃晃的“痛”字,而实在去感受,便又是他,曾经梦里,曾经心里,还有当时……身体里……
当是他气疯了,当是他失了心性,可待那一切如天地翻覆的狂乱结束,不知是冷,还是他也疼,竟是抖得厉害,却又不知顾自己,只是用被子裹她,一层又一层,裹紧,而后狠命地抱着,轻重不管,生死不念,口里絮絮叨叨只是“静儿,静儿”。她的人僵硬、死了一般,听得到,却不知应,他便不停,一遍又一遍,疯疯癫癫……
夫妻,原来如此……老天作弄啊,“他”缠了她整整十八天,她以为自己已是碎在“他”身上的粉末,生也是“他”,死也是“他”,夫妇相随,永世难绝。却不料,“他”竟然……根本没做成她的男人……
懵懂中,她当她早已为人妇,却不想虽是不再干净,却还是女儿身,得知的一瞬时起,她心里竟似为曾经的噩梦有了些许的解脱,可那一瞬时毕,伴着他的疯狂,她便又失了贞洁,成了真正的妇人……
只是,她是谁的妇?谁的妻?“夫妻”二字,又当真该如何解?是如他所说,成就夫妻事方为夫妻,还是该依那一面盖头,一对交杯盏?
身上的痛一日一日在慢慢减轻,可心里的痕迹却越刻越深,耳边是他临走时那沙哑的声音“从此,你认命吧!”……原本,这句话她是懂的,话中的狠她也懂,他人走了,留给她一身碎裂般的酸痛,带着这痛,她生出满心对他的怨恨!可这怨恨那么微妙,纠缠着这世上最贴近的亲密,再不是曾经那小儿女情怀般的念不可及、对月惆怅,而是莫名变成了她的支撑,身体里有了从未有过的力量……
只可惜,这力量在几天前随着那大红的聘礼出门,被击得粉碎,如今,怨恨便只是怨恨……
有了聘,他与那十七小姐便已然是夫妻。于那琴艺如仙的女子,自己曾经悄悄羡慕、吃醋,也曾真心为他赞赏,可如今,竟不知耻地起了恨意,恨她的人,她的琴,她的清白,她的堂堂正正,甚或,就是恨十七这两个字……
曾经心痛,却不敢怨,觉得他该娶亲,而那新娘子是谁,与己无关,天经地义,可如今却在心里怨得那么理直气壮……他不是说死了都放不下,怎么就放下了?原来,都是骗人!就是骗人……
这么想,静香突然觉得自己不如死了去,不见他!再不见他……
可是……痛死的心又是回转,就是死,也该做个明白鬼!就要等着看他成亲!等着他带妻来给她敬茶,他,他若敢敬,她就喝!喝了,就,就再不活着……
看小姐眼睛直,泪扑簌簌又连成了线,一旁陪着的荷叶儿不由又在心里叹气,老天,这两日统共就吃了两杯茶一碗羹,便是都化成了水也该哭干了吧?怎么还有泪啊……
“荷叶儿,荷叶儿,”
外面传来莲心的叩门声,虽是努力谨慎着怕扰了房中人,却也听得出语声不同寻常,似有什么要紧事,荷叶儿不及回静香,赶紧出去应。
不一会儿,荷叶儿就转回来,掩了房门,匆匆往静香跟前儿去,“小,大奶奶!大奶奶,二爷回来了!”
静香身子一颤,立刻回头,哑着无力的声音急急问道,“你,你说什么?”
“刚才莲心往府里去,才听说一个时辰前贺老将军登门,二爷也随着一道回来了!原本是与老太太在延寿斋说话,后来不知怎的,竟是挪到了荣进轩去!莲心回来的时候,正是传话出来,要姨奶奶带着三爷即刻过去!”
“啊?”静香惊呼,头一阵眩晕,虚弱的身体险些撑不住,本就苍白的脸庞更如白纸一般,心惶惶只一个念头:出事了!他出事了!!
“大奶奶,大奶奶!”荷叶儿一把拉住身子虚虚晃晃就往外去的静香,“你,你往哪儿去?”
“易家人都去了,我,我怎么能不去?不能,不能失了礼数……”
“大奶奶!大奶奶!你,你真是急糊涂了!易家统共就这么几个人,老太太怎么会单单落了你呢!不叫,就是不让去!”
静香猛一震,天哪,怎么会真的只落下她?她是堂堂长嫂,相比姨娘,更该在易家说得话,若是承泽出了事,姨娘去商议得,她更该去得!可,可老太太怎么会忘了她??难道,难道……
“大奶奶!”荷叶儿赶紧撑住这虚软瘫倒的人,“大奶奶,你,你……”
“荷叶儿……楼下,楼下可,可还让咱们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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