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用牛油、木香果油和蜂蜜的膏脂一起涂抹,初初白瓷一般匀净澄透的肌肤就变成了微褐色,不仅褐,而且暗里发黄,再点上几个黑痦子,一张脸就失了大半颜色。用这种方法上色,很是持久,一次可以管上十天左右。
鼻子也略微加宽,变成蒜头鼻,鼻翼肥大,眉毛画粗,最难办的是她的眼睛,总是太过水亮,李医娘研究了半日,最终用黛笔沿着眼线往下画,显得眼皮变厚,眼角耷拉下来,总算遮去些潋滟之色。
就这样,大元宫内曾被皇帝盛宠的美人盛初初就变成了长安城近郊华阳镇上普通的小商贩孀妇柳溪溪,登记住店时,掌柜的也只是想,这小娘儿有那么点姿色,这般年轻就做了寡妇,有些可惜,并没有再多看几眼。
那天晚上与钟太君的最后一翻交谈,换来的是柳溪溪这么一个在编户的身份。大周建国之后,在全国实行严格的户籍制度,将百姓分为编户和非编户,在编户都是良民,非编户则是贱户、方外和府兵,在编户可以在国内行走、经商、旅行,非编户则须持特殊证明才可以,若是这两个身份都没有,则是流民,正常年代,流民随时可以被官府发现、抓捕,并投入监牢或变卖为奴。
想到那天晚上,初初不禁眼睛一黯。
刚进屋时,钟老太君金刀大马坐在堂上——那个年代居家仍是跪坐,只有在军营中才坐高椅。看见老太君眼睛的那一瞬间,初初毫不怀疑,如果现下是三十年前的战场,这位曾驰骋沙场的女将军定毫不犹豫,一剑就结果自己的性命。
但她又如何能让对方把自己欺了去!
不再欠身跪拜,她盈盈地站着。
“盛氏,你还有脸面来这里见我?!”钟老太君金石之音,加上怒气,铿锵有威力。
“我有错,但错不至死。”初初沉着道。
“你蛊惑君王,玷污沈家声名,陷君臣于不义之境地,你这般女子,当挫骨扬灰,死不足惜!”钟太君说的义正言辞,饱含对家国的忠义和对初初的轻蔑。
“那是您的立场,老太太,可是哪怕您自以为自己再正确,也无权决定别人的生死。”少女弱质芊芊,却冷静坚定,如寒风暴雪苦寒中盈于枝头的红梅。
钟太君如何能被她说服,冷嘿,“巧言令色,妖邪之物,人人得以诛之!”她站起身,竟是杀意不减,暗的不行强要来明的。
情急之下,初初迎刃而上,大声道,“那么,您的侄女钟青璃,又有何妖何邪,需要您非将她也置于死地?”
钟太君一愣,双眼暴睁欲眦,“贱人,你竟然敢提青璃!”那三个字已然成了沈家的禁忌,几年来无人敢碰,老夫人一怒之下,捂着胸口咳嗽,金戈连忙上前扶住她。
初初毫不畏惧,继而淡淡道,“既然是以成败论英雄,又何必说那么多正义。我不会由着您摆布,老太太。”
话已至此,钟太君冷厉的眼看着她,声音低哑,“你拿什么跟我谈?”
说到这时候才真正入港,初初放缓语气道,“皇上要我假死入宫,改头换面,他的人很快就会到,或就在今晚。如果您杀了我,岂不真会令君臣反目?”一笑,看向钟太君,“我倒真成了那妖女了。”
钟太君冷哼,“我凭什么相信你?”
“没关系,您可以不相信,只消等上一等,或者赌一次。”
钟老太君咬牙,“说下去。”
初初越发冷静,“我愿意离开沈家,离开沈将军——我愿意死去,但我必须继续活着。”
“我能给你的,皇上也可以给,为什么来找我?”
初初冷冷道,“老夫人,如果我愿意进宫,压根儿不会来找您。”
直到这个时候,钟太君才真正第一次正眼看向面前的女子,只见她容色虽是无双的娇媚,却是一身霜华,气度逼人。
“离开沈家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天地广阔,当有我的一寸之地——或许我会去云南,寻找我的侄儿。”
经过一段长长的沉默,钟老太君道,“我需要一个誓言,你会离开沈骥、永远不再与他有任何交集的誓言。”
这很公道。初初盛满水色的眼睛晃了晃,轻声道,“我盛瑜溪对天发誓,如果再与沈骥将军有任何联系,当与族人一样遭到屠戮而死。”
钟太君缓缓坐到椅上。
初初跪下,向成亲那天一样对她行大礼,最后站起身,“老太太,我毕竟曾是您的媳妇,此一拜,再无其他恩怨。”转身离去。
门上传来轻叩声,初初回过神,墙壁上的铜镜映出自己现在的相貌——那是一个皮肤微黑暗黄、衣着简朴带着些土气的普通年轻妇人,她打开门,李医娘进来,取下斗笠,“事情办成了。”
初初打开纸张,只见上面写着:岭南道朱提郡如意坊三巷甲六号。虽然这地方闻所未闻,根本不知道在哪里,她心里却不禁激动起来,已经四年了,初初还记得那时候才刚三岁的小小孩童,每天晚上都要牵着她的衣角才能睡着,现在都已经开始读书,并且字都写的不错了。
李医娘将沉甸甸的青布包裹打开,“喏,李夫人还给了二百两银子。”
初初微皱起浓粗的一字眉,“再不好欠人家的情了。”
“既然已经欠了那么多情,又何必再在意这一点?”李医娘不屑她的迂腐,伸出手指头掰着数,“行路、住店、雇佣仆人,”眼睛往架子上已横,“——喏,那里还有个顿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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