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吴夫人待吴霜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吴霜也习惯了,知道母亲并不是不疼她,只是脾气古怪。等吴霜生下孩儿,请母亲来看。吴夫人连夜赶到上海,大清早到了德国大夫开的医院,见了襁褓中的婴儿就哭,把脸贴在婴儿红通通皱巴巴的丑脸上,过了好半天才放下,问:“取了名字没有?”
秋白对这个岳母向来很尊敬,听她发问,便说:“还没有,正想请吴夫人取,我的中文说起来都要惹人发笑,取名字这样的事,不敢乱来。”
吴夫人看着他笑了笑,转而面对婴儿,温柔地说:“就叫紫菀吧,紫颜色的紫,草字头低下一个宛,宛若珠玉的宛。这孩子,真像珍珠一样的圆润可爱。”
吴霜把名字念一遍,问:“紫菀?那不是跟妈妈的名字一个音吗?这样可以吗?”吴夫人闺名之琬,她是知道的。
吴夫人略带神秘地一笑,道:“她是紫菀花的菀,我是玉石琬,不相干。我们一家又都受的西洋教育,西洋人照先祖取名,可以取到十七、八代,有什么要紧。”
秋白连名带姓念几遍“秋紫菀”,欢喜地说道:“很好听,很上口。秋天的小紫菀花儿,这下连英文名字都有了,就叫daisy,意思是雏菊,紫菀花不就是雏菊小菊花吗?菊花开在秋天,这名字是贴着姓氏取的。我的姓也姓得好,是不是?”拉拉婴儿的小手,低头逗弄,“darling daisy,黛西乖宝,外婆和爹地取的名字喜不喜欢?”
吴霜忽然想起来,问道:“妈妈你怎么知道她是女孩儿?我好象没跟你说过。”
吴夫人怜爱地看着那一对父女,说:“我一看就知道是女儿,史蒂文准备的小衣服小绒毯不都是粉红色的吗。”洋人的习惯,新生女婴用粉红,男婴用粉蓝,使人一看就知道婴儿的性别。不像国人,富贵人家男孩女孩都用大红织锦的衣物,贫穷人家当然有什么穿什么,更分不出是男是女。
吴霜仔细一看,堆得小山样的婴儿用品还真的都是粉红的,便神情爱娇地问秋白:“我以前还真没注意,妈妈眼光真好,一眼就发现了。你怎么知道是女儿?万一是个男孩呢?这些东西怎么办?”
秋白傻傻地回答说:“没想过。我买的时候就觉得粉红的好看,一想到买东西,就想是我女儿用的。”
吴霜笑着向吴夫人道:“妈妈你看他,有这样的糊涂人吗?”言若有憾,心实喜之。
吴夫人道:“我早说过史蒂文是个好丈夫,你会幸福的。”
吴霜确实过得幸福,丈夫秋白开朗体贴,还会时不时说点傻话,冒点傻气,更显得可爱,女儿黛西乖巧听话,和妈妈贴心贴r,弥补了吴霜从小的缺憾。有了黛西后,吴霜和秋白都同意不再要孩子,紫菀乖宝一个就够了,一家人快快活活比什么都好。
一家三人随着秋白在洋行里的职务忽东忽西,在上海和旧金山来回了几次后,秋白升到洋行襄理的职位,总管在华的生意,这几年便在上海渡过。秋白姐姐的儿子夏阳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学土木工程,节假日时常来小住,和紫菀好得形影不离,俨然一对小情人。紫菀随妈妈回老家为外祖母庆寿,他也跟着。算起来他和乔家吴家只是姻亲,没什么亲缘关系。
四个人坐火车回到吴镇,已是午后,吴霜先去拜见母亲,佣人赵妈说太太刚睡午觉,等醒了再见。两个年轻人巴不得的一声,在几重院子里乱跑,三转两转就跑到了别院,马上被这个小小的花园迷住了。
粉墙黛瓦,花园的墙上开着一扇扇的漏窗,用灰瓦砌出不同的花样,夏阳看着一一数去:“锦葵式、葵花式,波纹式、梅花式、镜光式、冰片式、海棠式、六方嵌栀子式……”他学的本是土木工程,对中国古代营造法式也很有兴趣,不由得对这里的一亭一轩都关注起来,说:“这院子就是一本活的教科书啊。菀妹,这也是你第一次来吗?”
紫菀从地上掐下一朵浅:“不是,我小时候来过一次,好象是四五岁的时候,不过那时候太小,不记得什么了。我竟不知道这园子是这么漂亮,要是搬到上海去就好了。”拿着那朵花问夏阳:“这是什么花?”
夏阳凑近去看一眼,笑说:“紫菀花。”趁机在她脸上亲一下。
紫菀随手一巴掌打过去,薄怒道:“再瞎闹不理你。”又说:“才不是,是马兰头花。”
夏阳挨了打,根本不以为意,摸着脸说:“马兰是菊科紫菀属,说它是紫菀花一点没错。”拿过那一朵马兰头花,对着它亲亲热热地叫一声:“我的小紫菀花儿唉。”
紫菀白他一眼,扭头便走,站在池塘边上,看着里头盛开的白色睡莲,忽然耳边似听到隐约的昆曲调子,有女子清婉曼妙的声音在吟唱旧时曲子,仔细一听,又听不到了。她知道这个园子是外婆的父亲养的家班住的,那么想到昆曲一点都不奇怪,也跟着耳边那若有若无的调子小声哼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唱了半句,就唱不下去了。
夏阳看着一身淡湖水绿的紫菀,唱着久远前的曲子,眼前仿佛站着的是一个古时仕女。要不是穿着白色绣花的水手领洋装和裙子,他还以为时光流转回去了。而紫菀一转身,乌黑夺亮的童花头,清清朗朗的杏核眼,小小圆脸边是一对眼泪形的珍珠耳环,又是一个顶时髦摩登的女学生。夏阳的心怦怦直跳,心中对她爱极,但刚挨了一巴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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