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亲戚们偷偷地在我家召开了一场家族会议。当时,还找来了负责诊所会计事务的税务代书。他就像个被告,坐在众人面前被质问我家的财务状况。
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牙科诊所的经营情形每况愈下,以及田岛家的存款大幅减少。有人攻击税务代书为什么放任不管,让事情落得这般田地。税务代书小小声地反击说自己只负责税务,对于经营没有置喙的余地。再说,税务代书根本无从掌握顾客私底下怎么用钱。
亲戚们七嘴八舌地说:“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田岛家会完蛋的,一定要快点想想办法。”但吵了半天也讨论不出立即见效的解决方法,所以只好等到父亲出院再说。
然而,事情的严重x却超乎他们的想象。
三天后,父亲出院。父亲的堂姐妹们说要去接他出院,但父亲却自己回家。他的心情糟透了,亲戚上前迎接,他也懒得搭理。
“他是恼羞成怒啦。钱被女人骗了,还遇上那种倒霉事,才会感到难为情,没脸见大家。”亲戚嘟囔地回家去了。
我和父亲好久不曾一同吃饭。那天夜里,阿春为我们煮了一顿大餐。
然而,饭吃到一半,父亲却突然停下筷子,瞪着自己的右手。我也发现到,父亲的指尖在微微地抽搐。
“爸……你的右手怎么了?”
父亲没有马上回答。他盯着自己的右手好一会儿之后,才回过神来往我这边看。
“耶?啊,哦,没什么。”父亲放下筷子,直接走出餐厅。
牙医就像工匠——这是父亲的口头禅。
“你想想看!牙医又削又补的,还要将金属填进牙d里,再说又不能将齿模师做好的假牙,直接放进病人的嘴里就算完工了事,还得依照每个人的情况,做最后的修整。这哪里不像工匠?牙医和金属雕刻师、手工艺将一样都是工匠。证据就在于,不但做出来的工要好,价格也要便宜。这都是要靠技术的。同是做金牙,金子用的量越少,价格自然就越便宜。”
父亲以自己的高超技术为傲。只要一有病患跑来找父亲哭诉,抱怨别的牙医做的假牙戴起来有多不舒服,父亲就会高兴一整天。
“口腔就像是从人体独立出来的生物。要是像最近的年轻牙医那样,只有那么一千零一招的话,根本应付不来各式各样的病患。唯有彻底看清口腔的情形,才能完全根治病症。”
父亲以麻醉注s为例,说明他的高超技术。
“我们不是常常听说,有人打了好几只麻醉针却一点效果也没有吗?那就是因为技术太差劲。将麻醉药注s到牙龈的时候,靠的是集中精神和直觉。重点在于如何一口气将针头c进那一点,必须快、准、狠,而且手不能颤抖。”
父亲经常把筷子当成针筒,对我说这些。而这一段话说完后,他几乎都会补上一句:“总而言之,有一技在身的人就占了上风。爸爸只要这只右手还在,就不怕没饭吃。”
我总是抬头看着父亲的右手,觉得很有安全感。
然而,那只右手却出了问题。父亲接连几天跑到各式各样的医院及民俗疗法的诊所。有时候,还会将身怀绝技的按摩师找到家里来。
父亲绝口不提他的右手出了什么毛病。他大概是不想让儿子感到不安吧。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愿承认自己失去了唯一足以自夸的右手吧。因此,我也就不再多问了。
然而,我还是略微察觉到了父亲右手的症状。他的右手手腕到指尖的部分不时会酸麻或是抽搐,伴随的症状是没有感觉,使不上力。而且这种症状总是毫无预警地发生,因而我好几次都看到筷子、汤匙,还有铅笔之类的东西从父亲的手上滑落。这明显是头部受伤的后遗症。
也难怪父亲会紧张,处在这种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知觉的情况下,根本没办法继续当牙医。实际上,那一阵子诊所都没营业。
纵然尝试了所有的治疗方式,父亲的右手依旧不见好转。过一阵子,附近的人都知道,父亲的右手不听使唤了。或许是这个缘故,甚至出现了田岛牙科就要关门大吉的谣言。
从那个时候起,父亲g脆就不治疗右手了。反正不管做什么都是白费功夫,所以他放弃了。他越来越常从大白天喝酒喝到晚上,还把气出在我和阿春身上。
不但如此,父亲每到晚上就会漫无目的地出门。他不说去哪里,但似乎是在银座或新桥一带徘徊。我曾经有一次听到父亲对着话筒这么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在店里的时候你们不是无话不谈的手帕j吗?……你那么说,只是为了包庇志摩子吧?反正不管什么都好,告诉我你知道的!她家的地址,还是电话号码也好,告诉我她可能会去的地方!”
事情发生后,父亲再也不曾提起志摩子这个名字。我想,他应该是真心想要忘掉这个名字吧。可是每当头部受伤的后遗症发作时,他还是无法忘怀。我猜想,父亲应该还想再见到那个女人,对她破口大骂一顿。
后来父亲找来律师,对那个让父亲手上的酒保提出损害赔偿的诉讼。既然是因为后遗症导致无法继续当牙医,提出损害赔偿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就结论而言,我不记得父亲由这起诉讼得到了什么赔偿。酒保因伤害罪入狱服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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