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里,拉上纸门,这么一来才不会有人瞥见我的身影。一想到这里,我不禁全身无力,浑身瘫软地跪了下来。总算走到这一步了!想到接下来的事,我坚强地告诉自己决不能就此气馁,我必须奋战下去、坚持下去。
我拉过皮包,取出一面镜子,战战兢兢地瞄了一眼。圆圆的镜片里,映着张白发苍苍的老妇面容。两颊松弛,眼尾堆着一条条深深的皱纹,怎么看都像是年过六旬的老太婆吧?镜里的容颜再度让我鼓起勇气,但不可否认,此刻我的心情感到特别孤寂落寞。
女主人说晚餐是六点半,那时,一定会碰到一原家的人。在高显先生的告别式上,我以这身装扮出现时,当时会场一团乱,应该没人注意到我,但今天可就不一样了。
晚餐之前最好再补补妆。补妆之前,最好先洗个澡。晚餐时,若有人邀我共浴,也好藉此婉拒。
进入浴室,我先在浴缸里放热水,然后站在洗脸盆前卸妆。眼前一张老太婆的脸,在模糊中逐渐退去,下面是年轻的肌肤,三十二岁的肌肤。
卸妆过后,我陷入另一层忧郁,因为这已不是原来的我。我身上只有一部分的皮肤是正常的,其余都是手术植皮过后的痕迹。不知是哪个大学教授在电视上说的,先在整形外科技术相当进步,所以就算没变装,我想能认得出我的人可能也不多。
我小心翼翼地拿下假发,拿顶r白s的漂亮假发。最近,有很多专门制作女x假发的公司,只要肯花钱,任何需求都可以接受定制。我拿着本间菊代夫人的相片去,表明要这样的假发,宣称是拍电影要用的,那个公司的人也毫不怀疑地就答应了。
其实,我本来是想染自己的头发,因为不知道假发会在什么情况下走光。我若无其事地请教美容师,他说走光也补上完全不可能。所以,把我的头发漂白两次,使它看起来像淡淡的金发,然后在金发上染上一层浅蓝s,就可以勉强算是一头银发了。我狠下心照着美容师的话做,却换来悲惨的下场——头发确实是染s了,但却毁了发质,连头皮都溃烂了。尽管染了蓝s,却和自然白发相差十万八千里远,得我不得不把头发全部剃光。
最后只好戴上假发,没想到结果竟然比想象中要自然许多,我想不知道的人,应该也看不出来吧?早知如此,一开始这么做就好了。
浴缸里的热水满了,我脱下和服,全身赤。l地站在镜前,茫然地望着一个三十二岁瘦削女人的胴体。我转过身,回头看着背脊,背上也是一条条丑陋的烧伤痕迹,像是贴了一张岛屿地图。我无法忘记,也永远无法消去心中的怨恨。
我把整个身体浸在浴缸里,手脚伸直。我要趁着现在放松一下,因为今后我可能再也不会有这般舒适的心境了。
我用双手仔仔细细地抚摸着身体各处,当手纸碰触到那贫瘠的胸部时,一股沉甸甸的感觉,从心底不断蔓延开来。曾经温柔地吻过这个r。头的男人,只有他一个。
二郎!我的二郎!
我忘不了与他相处的朝朝暮暮,那是我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光。
我甩了甩头,想甩掉脑海里的一切,因为那段最棒的回忆里,紧紧系着我最痛苦的记忆。
如地狱般痛苦的一天。
2。
我做了一个恶梦。不记得内容了,只知道是一场可怕的恶梦。我不断地嚷语。
大概是有人叫我,我才醒了过来。张开眼,看到一张护士面孔。
“桐生小姐,桐生小姐。”
护士轻声呼唤我的名字。模糊的意识里,我渐渐了解自己在医院里。
“这是……哪里?我怎么了?”好不容易挤出的声音,嘶哑的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护士一脸同情地摇摇头说:“你不记得吗?发生了不幸的事。不要紧了,医生已经帮你动了手术,你很快就会复原的。”
不幸?手术?我不懂护士说的话。
我想坐起身,但全身刺痛无比,根本无法动弹。
护士慌张地帮我拉好被单说:“不要勉强,医生马上过来。”
“为什么……”正想开口问时,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脸上包着绷带,绷带的下面异常疼痛。
“啊,我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不用担心。你镇定一点。”
“让我看,我的脸怎么了?”
我开始抓狂,护士赶紧哄我:“没关系、没关系的,已经处理好了,不用担心。”
这时主治医生到了,他和护士两人合力劝我镇静下来。一看到男人的脸,我立即想起另一件事。
“哦!对了,二郎呢?二郎在哪里?他应该跟我在一起的。二郎……我要见二郎!”
“镇静点,不要激动。”戴眼镜的医生严厉地说。
我稍微恢复镇定,感到全身无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完全不记得吗?”医生不悦地说,并要我自己去回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开始探索自己的回忆。模糊的黑暗当中,浮现一块块的红点,红点逐渐扩大,变成燃烧的火焰,火焰渐渐将我吞没。热气、烟雾、然后是建筑物倒塌的声音。我旁边好像有人。二郎,我大叫抱着他。即使我的身体被烧焦,也一定要保护他。
我从回忆当中渐渐苏醒过来,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他呢……跟我在一起的男人怎么了?”我看着医生。
戴着眼镜的他摇了摇头,然后撇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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