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史泰一手轻覆柔荑,开怀大笑。近旁女子微怔,随即半低芙蓉面,含羞带怯,看得格史泰心驰神往,情动之下,柔荑握得更紧。不知为何,我忽得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茈尧焱,微一恍神,即又自嘲笑笑,正待收敛情绪,却瞥见对席的老者望着王座上的男子,眉头轻拢。我冷嗤了声,说:“虽该入乡随俗,不过皇姐往日素喜在屋中焚香静神,尤是贵国朝贡的兰绮,甚得皇姐欢心。”
不待史泰已然忙不迭命人取来香饼与炭墼,不消多时,雅香弥漫。淡望了眼大殿正中的缠枝莲纹熏炉,我命人打开第三个箱子,取出一个菊纹锦盒:“呈礼前,可请熄了大殿中央的灯火?”
格史泰与国师对视一眼,老者抬手轻挥,宫人上前熄灭殿中两排宫灯。我轻笑,令士兵打开锦盒,现出两只通体萤光的白玉酒杯:“素闻伽罗人好酒,车禾台的葡萄酿更是名扬天下。故从宫里带来白玉夜光杯,邀君共饮,同庆我羲和、伽罗联姻结盟,从此同舟共济,共抗关外虎狼。”
许是德藼亲王绣花枕头的声名在外,见我煞有其事,大义凛然,对面的伽罗众臣纷纷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我无谓一笑,看向格史泰,便见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稀世罕有的夜光杯,颇是激动:“拿酒来。孤要与帝储殿下喝个尽兴!”
我应景朗笑。可许是未有验毒,便呈给他的国主陛下,实在不妥,余光瞥见国师冷望搁在银盘的一对夜光杯,眼中隐忧。我挑了挑眉,待宫人斟满酒,朝王座上的男子拱手:“国主陛下先请。”
如出一辙的酒杯,即使我事前动了手脚,酒出自他们的内廷,让他们的国主先行选杯,老者看着一脸坦荡的我,仍有犹豫,故见国主举杯,立时开口:“听说天朝百姓说话像做文章,各个能言善道,今见帝储殿下巧言令色,果然名不虚传。”
两个国家存在语言差异,在所难免,不过通俗直白,远胜过不懂装懂。即使知他是想拍我马p,可这不伦不类的赞扬听来更像嘲讽,如果换作真正的茈家皇女在此,怕是早已拍案而起。我忍笑敷衍:“国师客气。”
老者摇首:“殿下身为一国储君,学问精深,实是羲和子民之福。”命人往杯里斟酒,举杯敬我,“听说羲和人喝酒的时候,喜欢做诗助兴,老臣才疏学浅,可请殿下赐教?”
无非要我先干为敬,我淡笑饮尽甘醇佳酿:“既是国师诚邀,本宫却之不恭。”
以酒为题的诗歌,不是借酒消愁、抒解怀才不遇的苦闷,就是悲壮苍凉,毫不应景。看向殿外皓月当空,我终是对不住诗仙,篡改他的千古名作:“君不见洛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虽是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杯三百杯,不过我面对的并非岑勋和元丹丘这样志同道合的知己,实无雅兴和酒量陪这些个害我甚惨的仇人将进酒,杯莫停。只得硬头皮往下背:“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虐。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李太白的坦荡胸襟确教人感佩,只可惜尔后诗句乃是陈王曹植如何豪饮恣乐,以及他李大诗人如何豪情万丈地败家。若是坐我同侧的那些行家听来,许会以为我这个帝储自暴自弃,将来打算把我们羲和的江山败个精光。不过凡事忌讳虎头蛇尾,暗叹在心,将手里装模作样之用的小巧金扇反手转了一转,轻敲杯身,佯作豪迈:“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其实对面的那位老先生请我做诗助兴,意在拿我试毒,对友国博大精深的文学根本一知半解。偏偏我故意背完整首长诗,听得他和余臣楞在原地,现在许已悔绿了肠子,早知听着发傻,不如求我唱歌跳舞,至少音乐无国界,不懂歌词也无妨。
看着对面众人尴尬干笑,拍手称赞,我笑脸吟吟地收起扇子,谦逊直曰献丑。反倒是同侧的羲和臣子捧场,除了两个统领紫麾军的御守,在场之人中还有先前与未央同抵甘州的礼部与兵部官员,随来伽罗原是为了公主大婚及结盟后两国间的军事合作,现见我颇是争脸,不吝喝彩,顺道挫挫那位伽罗国师的锐气。一时间,气氛颇是诡异。许以为我不若坊间传闻的那般草包,将来两国之间若起摩擦,不好随意糊弄。格史泰举杯相敬,看我的眼神渐然深邃:“帝储殿下好文采。”
不客气地一笑,我坦然与之对酌。你来我往,颇矫情的客套过后,老者振臂一挥,明快的鼓点响起,衣饰艳丽的伽罗少女鱼贯而入,如锦簇云彩在殿中舞动,庆贺国主与羲和公主成婚。
“还是这样的婚礼有趣。”
虽是来搞破坏,不过确得承认比起羲和人繁文缛节,伽罗人的婚礼自在得多。听说民间的青年男女成亲,多是呼朋唤友,聚在一起载歌载舞地狂欢,临驾人上的王室多少收敛,可也是热闹非凡。看着奔放妖娆的婀娜少女,我唇噙淡笑,金扇和着拍子轻击掌心,悠然自得。除了人前素来淡漠的莫寻,与对面神情讳深的老者,众臣也是兴致盎然,反倒新郎倌心不在焉,时不时转眸看向身畔端庄秀美的女子,似有满腹心事,却无从说起,一杯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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