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翁言语至此,神色陡然变了,浑身散发着一种叫人不可抗拒的威严。我们三个人围坐在他身边,耐心地听他讲起了往事。
我们疯狗村主要的经济来源是捕鱼,抚仙湖是块天赐的好地方,每到夏末秋初的时候,满湖的鱼虾任你捞,又肥又嫩。搁到外边的集市上,只要标上抚仙湖三 个字,收货的老板绝不二价。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疯狗村上下对抚仙湖都充满了敬畏,将它视作母亲一般。每年重大节庆都要祭拜,更别提一年一度的湖神节。抚 仙湖里供的湖神就是先前说到的那位古滇王。至于为什么要供奉他,说法有很多,多半是脱不了滇王身份尊贵,对疯狗村又有封地赐名之恩。我本是村里的神巫,现 在的人一提到神巫多半以为是多威风、多神气的事情,其实在我们那个年代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被选作神巫的人一不能结婚生子,二不能与外人亲近,只得终日躲 在家中诵经养蛊,为村子祈福。村里的人看上去对你恭敬,其实暗地里对你充满了恐惧,甚至不愿意与你共饮一口井。这些都是次要的,最最要命的是养蛊。我们这 个地方治病驱痛全靠蛊虫,稍有不慎就会遭蛊物反噬。我这双招子就是当年替村长家的儿子驱病时废掉的。你们试过眼球被毒虫啃出来的滋味吗哈哈,老夫我到现 在都忘不了,夜里边还时常吓得惊醒过来。
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还要当神巫,难道不能换个人
换换谁,谁家父母愿意将自己的心头肉割了给大伙做福利。但凡被选来做神巫的,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打小由师父带大,吃的是村里的百家饭。那个年月,有饭吃就要谢天谢地了,至于日后做什么,我们自己是做不了主的。
白眼翁感叹完身世继续向我们讲述往事,他说疯狗村的日子虽然清苦了一点儿,但赖活顶过好死,他这神巫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一直到三十年前的那一场祭湖神大会,所有的平静都被一个不请自来的外乡人打破了。
我到今天都记得,那是农历十月二十二,杀羊猎猪放狗祭神的大日子。我们村里祭的神仙不同于外边的什么玉皇大帝、观音老母,我们拜的是抚仙湖里头的湖神, 那位传说中带着一十八骑下葬的古滇王。每逢祭湖大典前夕,大小孤岛必定要封山封水,湖里的鱼、虾半只都捞不得,至于外人那更是断断不可入岛的。按照祭祀的 惯例,神队要将供奉在宗堂里头的信物从大孤岛送到小孤岛上头的祠堂里,次日再由神巫独自将信物送回村中。这一路上,所有的村民都要沿街喝彩,为神队献茶送 米。神队有一个打头的米袋师父专门负责将贡品收集起来,还有两个敲锣打鼓的伙计帮着扛抬米袋,一个扮作仙女的黄花闺女要一路上载歌载舞咏诵湖神的丰功伟 绩,而神巫则披红挂绿跟在队伍后边,将沿途的污秽霉运扫除。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白眼翁的描述,我陡然想起来农村里那些类似跳大神的迷信活动。不过一看人家那副严肃的神情,这话我也不能直说,只好偷偷藏在肚子里。白眼 翁并不知道我心中的小嘀咕。他揉了揉腰继续说:神队一路从大孤岛出发,原本一切都挺顺利的,一直到我们过桥的时候,情况突然有了转变。平日里想从大孤岛 上小孤岛上办事,必须乘坐渡船。只有在祭神的日子里,两岛之间的吊桥才能使用,因为大孤岛这边的桥身上刻的是鱼头,小孤岛那头的桥身上刻的是鱼尾,所以这 座桥又被叫做年年有鱼。除了讨个吉利之外,大概是因为这吊桥每年只有祭祀的时候才用上那么一次。至于这其中的缘由现在的人也说不清楚,总归是祖上传下来的 一些规矩罢了。负责看管吊桥的人,是我们本村的一个老鳏夫。老头无儿无女,一辈子没讨上媳妇,村长看他可怜,就给他派了这么个活。平日里撑船当渡夫,顺便 给吊桥做些保养,到了祭祀的时候,他就要提前将吊桥放下来,等神队过去之后再将桥拉上去,避免有不相干的人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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