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林德恩昨夜一直在城下苦熬,拂晓前实在熬不下去了,才在两名捕头的劝说下征用了一处靠近南墙的民宅,躺在里边的床铺上休息。人虽然安静下去了,心思却一直悬在半空中。忐忑不安地来回翻滚,直到朝霞红透半边窗子时才勉强眯了一小会儿。听到了院子外有脚步声响,又立刻坐了起来。
透过薄薄的窗纱,他看见浑身是血的程小九和董主簿两个并着肩走进了院子。各处厢房门顷刻间全部敞开,郭捕头、贾捕头以及衙门里边的诸曹小吏全都急切地迎了上去。程兵曹,张贼退了么董主簿,战况如何你们两个怎么一道回来了张金称走了一句句大伙都关心的话题接二连三地问出来,吵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县尊大人醒了么程小九没有立刻回答众人的问话,在距离正房远远的位置停住了脚步,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种恭敬且知道进退的态度让林县令非常满意,轻轻地咳嗽了几声,用手指扣打着窗棂吩咐道:都进来吧,我已经醒了。有什么事情大伙刚好一块参详
是大人程小九又非常恭敬地冲着窗子拱了拱手,跟在众同僚的身后向正房走来。经历了一个晚上和半个白天的血战,少年人看上去已经非常憔悴。尽管如此,他仍然时刻注意着分寸和礼貌,不肯多走一步路,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这种小心翼翼的模样又为他赢得了不少好感,特别是几个平级的诸曹小吏,因为不通武事,最近一直没有露脸机会。总觉得自己被这个声名鹊起的程兵曹抢了风头。见到对方在救了全城老小的性命后,依然安分得如个刚进城的乡下少年般,不觉心情大畅,连许多想好的刁难之词也暂时搁置了起来。
待程小九开始介绍战场的情况,大伙对他的印象愈发亲切了。对于昨夜那震天的喊杀声和今早的拼命血战,少年人只是寥寥几句便总结完毕。反倒是对于林大人在城下协调指挥之功,诸位同僚鼎力相助之德,一直念念不忘。仿佛仗全是大伙打的,与他自己毫无关系般。
程兵曹不必过谦林县令虽然贪功,却也不是个毫无自知之明的人。见程小九把功劳全推到了自己身上,笑着摆了摆手,低声说道:你做的一切,大伙都有目共睹。若是一味的谦虚,反而显得我等太计较了。
首功当属于大人程小九羞涩地笑了笑,低声回应。与刚刚当上兵曹时的喜悦不同,自从昨晚的事情发生后,他总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无论众人对自己笑,还是温和地聊天,心里都忍不住多想一想才敢接茬。
若能守住馆陶么郡守大人那边,自然每个人头上都少不了记上一笔大功。毕竟张金称自起兵造反以来,已经攻破县城三处,毁了高墙大堡不下二十座。两年多来能让他铩羽而归的,仅有清河县丞杨积善一人而已咱们今天顶住了他,便等于涨了整个武阳郡的脸面,郡守大人不会看不见林县令继续摆手,一厢情愿地推断。
那是自然,只要我馆陶县上下齐心,张金称何足道耳顺着林县令的口风,董主簿热切地说道。周围立刻涌起一片议论之声,无外是县令大人如何如何英明,一众同僚如何如何卖力。听得程小九心里直发虚,不断地使眼色请求董主簿尽快将话头切入正题。
董主簿冲着他微微一笑,做了个高深莫测表情。待众同僚们的这轮热闹劲儿过去了,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但张贼是个不知道轻重的家伙。被咱们打得狠了,难免会使出什么狗急跳墙招数来。到时候拼个两败俱伤,也的确有违县尊大人的保护百姓的初衷。所以,卑职以为,我等还需仔细核计核计,尽量把县城的防御做得滴水不漏才好。
嗯,那是当然林县令轻捋胡须,非常受用地点头。你和程兵曹有什么好建议,说出来给大伙参详参详。
太好的建议我和程兵曹还没商量出来,还请诸位同僚群策群力。此外,张贼还射到城中一封箭书,不知道放得什么狗屁。但我等都是朝廷官吏,不能在流贼面前失了风头。所以还请大人稍稍过目一下,找个合适的措辞回了他董主簿不愧为多年行走于官场的胥吏,平平淡淡地几句话,便将程小九的拜托完成了个干脆利落。
那厮居然给老夫发了箭书呈上来,让老夫看看他的嘴里能吐出什么样的象牙林县令对贼人在信上内容的兴趣,远比安排守城兴趣大。一听董主簿提起,立刻迫不及待地催促。
请大人过目董主簿笑着从程小九手中拿过包着白葛的羽箭,双手捧给林县令。无非是出言恐吓而已,看看打不动了,所以想跟大人玩不战以屈人之兵这一套把戏。作为一个山贼,真难为他了
众人被董主簿的话逗得哈哈大笑,都轻松地期盼着,看县令大人怎么批驳张金称的痴心妄想。谁料林县令接过箭书之后,起先还是一边看一边摇头。看着看着,脸上就慢慢阴沉下来。直到最后,双手如同灌了铅一般,几乎连写了字的白葛布都捧不住。颤抖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将其放到了桌案上。
信上所说的都是真的放下箭书后,林县令用几乎绝望的目光看着程小九追问。
卑职没敢看箭书程小九心道不妙,赶紧出言替县尊大人鼓劲儿。兵法素来讲究虚虚实实。把三五万人马说成四十万也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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