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直哭,陈婉被吓着了,摸索着穿上拖鞋走出宿舍门,站在走廊里小声哄着:“别哭别哭。和陈姐姐说怎么了?妈妈打你了?”
蒋盼抽噎了好一阵,才打着嗝说:“妈妈没打我。妈妈打电话回来,我喊了一声她就开始哭,还说对不起我,说她不是个好妈妈。”说着又是呜咽起来:“我好怕,妈妈从来没哭过。我好怕。”
陈婉低声哄她别哭,又说:“姐姐先挂上,再打电话给你妈妈问问怎么回事,问好了再回你好不好?”蒋盼呜呜地应了声。
电话响了许久蒋小薇才接,里面嘈杂无比,有人高声放歌有人低语说话,间或有女人放肆的大笑。陈婉准备挂上时,里面低低喂了一声,陈婉才醒悟那一串笑声出自蒋小薇。
第29章
陈婉听蒋盼说过她妈妈经常醉酒而归,亲耳听闻蒋小薇放肆的笑声不由有些恼怒。情感的打击一定要酗酒才能解脱?一定要把孩子捆在一起偿付?养孩子又不是养小猫小狗,给点吃的能活命就算尽到本分。如果是自己沉沦也就罢了,何苦要拖累骨肉?半夜把孩子吓得哭算什么?当下冷着声说:“蒋姐,是我,陈婉。蒋盼在家里哭,你最好能早点回去。”
蒋小薇连声笑着说:“回去?回哪?我还找得到回去的路吗?”陈婉听她语无伦次,想是喝多了,沙哑的声音哀凉不甚,又觉得有些可怜,放软语气说:“盼盼怕你有事,在家里等着不敢睡。
“傻丫头,这世上也只有她会想着我。”蒋小薇低笑,然后呜咽起来,闷闷的象是捂着嘴在抽泣,然后又说:“她命不好,投胎也没捡个好人家,跟着我这样的母亲有什么用?”陈婉在饭馆里见过醉酒的人,知道无法劝解,直接挂电话又过意不去,站在走廊里听蒋小薇在那边又哭又笑,自怨自艾地说了许久,间中还有其他人劝酒的吆喝。然后听到蒋小薇似乎和边上的人发起飙,大声咒骂着,接着又是嚎啕。
陈婉无计可施,准备挂上电话,那边突然又说:“帮我喊他来,我有话和他说清楚。”
“我没有他的号码。”陈婉知道那个“他”所指何人,半点不想再沾上关系,只是劝她:“别喝了,早点回家。盼盼一直在等你。”
“我要和他说清楚。你别拦我,”蒋小薇带着酒醉的执拗与决绝,“我在金色年华,喊他来,他不敢来叫他明天等收尸。”
陈婉觉得无法理喻,挂上电话接着打给盼盼,哄她去睡。
常有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才认识蒋小薇时觉得她理性能干,单亲妈妈中少有的坚强自立,知道她的过往后又对她抱有深深的同情,方才那瞬间她疯狂的嘶吼对比着之前盼盼轻颤的哭音,可怜之余又可恨,恨她枉为人母。
她是再不想与那些人,包括蒋小薇有所瓜葛,他们的世界她很难理解也没有兴趣深入观察。直觉告诉她,再牵扯其中,她会惹上她承受不起后果的麻烦。
她合上宿舍的门,躺回床上。上铺传来一声轻轻的呓语,夜风卷起窗帘一角。这才是真实的生活,她想到。
半个小时后,她翻个身,睁开眼睛。
金色年华是济城最大的夜总会。早两年方存正还在唐会那个阴暗的小办公室里核对两份账单时,还曾经发下宏愿:将来能开个金色年华那样的场子就心满意足了。六指在旁边凑趣说:里面的小姐随我抱就好了。博得众人耻笑。
金色年华的消费不说普通人,连六指他们几个爱玩的进去也要掂量一下。陈婉闻名已久,这是第一次来,顾不得打量四周金灿灿一片耀眼刺目的装潢,逮住一个打呔结的服务生,问清楚了房间直奔二楼。
她用了半个小时劝服自己,蒋小薇是意志坚强的女人,要自杀早八年前就应该试过,不可能等到现在。睡你的觉,别管那么多。但是究竟还是放心不下。蒋小薇性格上有偏执的一面,不然不会在那个年纪,没有任何条件支持下,只是纯粹为了赌一口气就生下蒋盼。这些天她完全不清楚蒋小薇和那个败类之间又发生了什么,酒后的癫狂是否证明了她的意志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陈婉闭住眼睛无法入睡,脑子里象幻灯片似的一遍遍重复着爸爸办公楼门前水泥地上扭曲的身体。从高处坠下的人内脏破裂,血液是黑色的,会从眼角淌出来,象一抹黑色的泪渍。
床铺上像是铺满钉子,每翻一次身便有尖锐的痛感深深刺入纠结的心脏。越来越不安,越来越惶然。任何人在疯狂决绝时的选择都无法预计,即便蒋小薇那种神经极其坚韧的女人,在长期压抑下也有崩溃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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