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全海迈步往大门外走去。李振江赶了出来,知道他是要往工作队去。
“全海,你上哪儿去?”李振江在背后一边追赶,一边唤道。郭全海没有吱声,也没有回头。
“你上工作队,可不能提起这件事。家里事,家里了,回头叫你大嫂子给你赔不是。”
郭全海憋着一肚子的气,走到工作队。他要把这一肚子心事,告诉萧队长,告诉小王,他们会安慰他,替他出主意,叫他搬出来,另外找个地方住。
萧队长接着他,谈了一会,开口问他道:“北来是个什么人?”
“胡子头。”郭全海说,心里奇怪萧队长为啥冷丁问他这句话。
“你见过吗?”
“没有。”郭全海觉得话里有音,便说:“萧队长,我不懂你的意思。”
“正要找你去,给你这玩艺儿看看。”萧队长笑着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郭全海一字不识,萧队长念给他听:“郭全海是大青山胡子北来的插签儿的。”
下面没有署名。
“萧队长,请你调查……”
萧队长说:“早调查好了。”
郭全海说:“萧队长你要信这个条子,把我送笆篱子吧。”
郭全海心里正没有好气,又加上这个天上飞来的委屈,他眼泪一喷,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
“要我相信这个条子,早关你笆篱子了,不用你说。”萧队长凑近来一点,亲切而温和地笑着说道。于是,他告诉他,三天以前,他就从这课堂里的一个窗台上,发现这一张纸条。他认识,字体是上次请客的帖子的同一个手笔。事情就明明白白的了。
“你好好地干吧,地主反动派想尽心思陷害你,该你报仇的时候了。”萧队长安慰而又鼓励地说道。
郭全海没有多说话,也没有提起李家娘们跟他干仗的事情。他辞别萧队长,走出学校门。刚下过雨,道上尽是泥。他不走道沿,在水里泥里,一直蹚去。
“要不遇到萧队长,给反动支派早整完了。”郭全海一边走着,一边寻思,更恨地主反动派,斗争的决心更坚定。“我碎身八块也要跟共产党走。和反动派一直干到底。”他心里想着,不知不觉,顺着平常走惯的公路,到了李家的门前。他不愿意进去,回头往南走,来到他的朋友白玉山院里,他问道:“大哥在屋吗?”
白大嫂子正在外屋锅台上刷碗,皱着她的漂亮的漆黑的眉毛,脸搭拉着,挺不乐呵的样子。她听到有人在院里问话,抬起眼睛来,看见郭全海,才回答说:“不在。”
“上哪儿去了?”
“谁知道呢?谁管得着他?”
郭全海看见又是不投机,连忙走了。他在屯子中心的公路上溜达,正没去处,迎面来了一个人,热乎乎地跟他打招呼:“到我家去,正要找你合计一宗事,我说……怎么的,你?”那人瞅住他的犯愁的脸,心里奇怪,连忙问他。
郭全海说:“我还没处住呢!李振江娘们把我撵出来了。”
“上我家去住。”那人说。
“到你家吃啥?”
“还有一斗多渣子,吃完再说。有我们吃的,反正饿不了你。”
这个人是赵玉林。他把郭全海邀去,在他里屋住。下晚,萧队长也寻过来了。看他没铺没盖,上身只有那件千补万衲的“花坎肩”。萧队长回去,叫老万送来一件半新不旧的白衬衫,一条日本黄呢子毯子。老万说:“萧队长叫问问你们,知不知道白玉山上哪儿去了?”郭全海说:“不知道。”
白玉山到底上哪去了呢?
11
白玉山自从做了农会的武装委员以后,真是挺忙。见天,天不亮就出门去,半夜才回家。原先他是个懒汉,老是粘粘糊糊的,啥也不着忙。他老是说:“忙啥?歇歇再说,明儿狗咬不了日头呀。”现在可完全两样,他成天脚不沾地,身不沾家,心里老惦记着事情。明白他从前脾气的熟人,存心跟他闹着玩:“歇歇吧,白大哥,忙啥?明儿狗咬不了日头呀。”白玉山正正经经回答道:“不行,得赶快,要不就不赶趟了。”白玉山这样一改变,可把他屋里的乐坏了。她有三只小鸡子下蛋。当家的回来太晚,赶不上饭,她给他煮鸡子儿吃。白天吃饭,菜里还搁上点豆油。她把苞米磨成面,摊煎饼给他吃。还上豆腐坊约过一斤干豆腐,给他做菜。这是往年下地收秋也盼望不到的好饭菜。下晚,白玉山要是没有回来,白大嫂子不是坐在外屋里,就是坐在炕头上,一直等到他回家。两口子的感情比新婚还好。她跟邻居们唠嗑,说是从打工作队来这屯子里,天也晴了,人也好了,赖的变好,懒的变勤了。“这真是老天爷睁天了龙眼,派个将星萧队长来搭救咱们呐。”
一天,白玉山出门去了,白大嫂子提个篮子上南园子摘豆角。摘满一篮嫩豆角,她心机一动,寻思工作队长这么好,该送些去给他尝一个新鲜。回到里屋,在镜子面前用梳子拢了拢头发,换了一件只有四五个补钉的蓝布小衫子,她提了这篮子豆角,里边还装了十个鸡蛋,往工作队走,半道遇见韩长脖。他站在道沿,笑嘻嘻地,恭敬而亲热地问道:“上哪儿去,大嫂子?”
韩长脖名声不好,是个屯溜子1,这点白嫂子知道。白玉山也对她说过,这人心眼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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