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哪能呢?”老花光说了这句,也没说多的。
老花打算远,学会耍尖头1,都是为了张寡妇。从打跟张寡妇搭伙以后,他不迈步了。张寡妇叫他干啥,他就干啥,张寡妇不叫他干的,谁也不能叫他干。屯子里人都知道:他们家里是张寡妇说了算。砍挖运动时,张寡妇就叫他不再往前站。凡事得先想家里。为了这个,两口子还干过一仗。着急的时候,张寡妇脸红脖粗地吵道:“你再上农会,我带上我的东西走,咱们就算拉倒。”
1取巧占便宜。
老花坐炕沿,半晌不吱声。他是四十开外的人了,要说不老,也不年轻了。跑腿子过了多半辈子,下地干活,家里连个做饭的帮手也没有,贪黑回来,累不行了,还得做饭。自己不做,就吃不上。他想起这一些苦楚,低着头,不敢违犯张寡妇,怕她走了。从这以后,他一切都听屋里的,他不干民兵队长,也不再上农会了。张寡妇说:“家里有马,要出官车,不如换个牛。”老花第二天就把马牵去跟李振江换了这个牛。遇到屯子里派官车,老花就说:“我养活的是牛,走得慢。又不能跟马搁在一起套车,牛套马,累死俩。”他摆脱了好几次官车。张寡妇常常和李振江媳妇在一块唠嗑。张富英跟李桂荣上台,把郭全海挤走,老花明明知道是冤屈,是极不应该的,但也没出头说啥。
现在,萧队长走进院子里,张寡妇正在喂猪。见着萧队长,点一点头,也不叫进屋,老花倒不好意思,请萧队长到屋。看见这势头,萧队长也不进屋,略站一会,就出来了。离开花家的榆树樟子时,萧队长对着送他出来的花永喜说道:“老花,不能忘本啊。”
老花还是答应那句话:“那哪能呢?”
萧队长回到农会,坐在八仙桌子边,从文件包里掏出一卷“入党表”,里头有花永喜的一张。上面写着:“介绍人萧祥”,候补期是六个月,已经过了,还没有转正。看着这表,他想起头年花永喜打胡子的劲头。那时候,介绍他入党是没有错的。现在他连官车也不乐意出了。这是蜕化。在党的小组会上,讨论老花的转党问题时,他要提出延长他的候补期的意见。但又想着,开辟工作时,老花是有功劳的,如今光是不迈步,兴许是张寡妇扯腿,不能全怪他。还得多多收集他的材料,并把这问题请示上级。
4
整顿思想作风的小会开完以后,工作队员分配到外屯工作。他们十五个都是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干啥都有劲。他们不吃晌,也不坐车,各人背个小小铺盖卷,冲风冒雪,奔赴四外的屯子。
萧队长带着老万,留在元茂屯。他日夜盼郭全海回来,亲自到那小马架跟前去转过两趟,两回都是门上吊把锁,人还没有回。萧队长告诉郭家的紧邻,叫郭主任回来就上农会去找新的工作队。萧祥回到农会里屋,这儿又是满满堂堂一屋子的人。张景瑞把门上的“闲人免进”的红纸条子撕下了。老孙头学样,连忙走到外屋的门边,恨恨地把“主任训话处”的徽子撕下,把它扯碎,扔在院子里。他说:“姓张的这狗腿子主任,我们扔定了。”
人们的劲头又来了,又好像头年。萧队长找着一百二十多个贫雇农男女,愿意重打锣鼓另开戏。他出席他们的大会和小会,跟他们讲解《中国土地法大纲》,教会他们算剥削细账。他一面调查,一面学习,同时又把外区外县的经验转告给他们。这样的,农会上人来人往,一连闹了一星期。一天,头年帮萧队长抓韩老六的老初在会上叫道:“现在是急眼的时候,不是唠嗑的时候,说干就干,别再耽误了。
大伙都随声应和:“对,对,咱们就动手,先去清查合作社。”
老孙头也说:“先抓张富英这王八犊子。”
张景瑞笑着说道:“吃那一皮鞋,要算账了。”
萧队长站在炕沿上叫唤道:“别吵吵。干是要干的,可别性急。干啥都得有头行,有骨干,依我说:要彻底打垮封建、翻身翻透,咱们贫雇农还得紧紧地抱住团体,还要坚决地团结中农。咱们成立一个贫雇农团好不好?”
像打雷似的,大伙答应“好呀”。正在这时候,站在外屋的人叫道:“郭主任回来了。”
炕上地下,所有的人都掉转头去往外望。郭全海出现在外屋的门口。他头上戴一顶挂破了的跳猫皮帽,瘦削的脸蛋,叫冷风吹得通红。脚似乎是踩在门坎上,他比人们高出一个头。他笑着,越过人们的头顶,瞅着萧队长。萧队长招呼他道:“快进来吧。”
老孙头弯起胳膊肘子,推开大伙,一面叫唤道:“闪开,闪开一条道,叫郭主任进来。”
人们闪开道。萧队长这才看清他全身,他的一套半新的青斜纹布裤袄,上山拉套子,给树杈挂破好几十处了。处处露出白棉花,他的身子,老远看去,好像满肩满身满胸满背遍开着白花花的花朵似的。萧队长笑说:“郭全海,你这棉袄,才漂亮呢。”
郭全海说:“在庄稼院,这叫开花棉袄。”
站在炕沿边的白大嫂子说:“郭全海,今儿下晚你脱下来,我给你连补,我那儿还有些青布。”
郭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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