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浴室里呆到下午两点,一面打蝎子,一面从深沉和长久的迷梦中逐渐清醒过来。
然后,她才用水瓢从贮水器里舀起水来,开始冲洗身子。这种长时间的、细致的程
序,夹了许多美妙的动作,不大了解俏姑娘雷麦黛丝的人可能以为她在理所当然地
欣赏自己的身姿。然而,实际上,这些奇妙的动作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俏姑娘雷麦
黛丝吃饭之前消磨时光的办法。有一次,她刚开始冲洗身子,就有个陌生人在屋顶
上揭开一块瓦:他一瞅见俏姑娘雷麦黛丝赤身露体的惊人景象,连气都喘不过来人
她在瓦片之间发现了他那凄凉的眼睛,并不害臊,而是不安。
“当心,”她惊叫一声。“你会掉下来的。”
“我光想瞧瞧你,”陌生人咕噜说。
“哦,好吧,”她说,“可你得小心点儿,屋顶完全腐朽啦。”
陌个人脸上露出惊异和痛苦的表情,他似乎在闷不作声地跟原始本能搏斗,生
怕奇妙的幻景消失。俏姑娘雷麦黛丝却以为他怕屋顶塌下,就尽量比平常洗得快些
,不愿让这个人长久处在危险之中。姑娘一面冲洗身子,一面向他说,这屋顶的状
况很糟,因为瓦上铺的树叶被雨水淋得腐烂了,蝎子也就钻进浴室来了。陌生人以
为她嘀嘀咕咕是在掩饰她的青睐,所以她在身上擦肥皂时,他就耐不住想碰碰运气。
“让我给你擦肥皂吧,”他嘟嚷说。
“谢谢你的好意,”她回答,“可我的两只手完全够啦。”
“嗨,哪怕光给你擦擦背也好,”陌生人恳求。
“为啥?”她觉得奇怪。“哪儿见过用肥皂擦背的?”
接着,当地擦g身子的时候,陌生人泪汪汪地央求她嫁给他。她坦率地回答他
说,她决不嫁给一个憨头憨脑的人,因为他浪费了几乎一个小时,连饭都不吃,光
是为了观看一个洗澡的女人。俏姑娘雷麦黛丝最后穿上肥大衣服时,陌生人亲眼看
见,正象许多人的猜测,她的确是把衣服直接套在光身上的,他认为这个秘密完全
得到了证实。他又挪开两块瓦,打算跳进浴室。
“这儿挺高,”姑娘惊骇地警告他,“你会摔死的!”
腐朽的屋顶象山崩一样轰然塌下,陌生人几乎来不及发出恐怖的叫声,就掉到
洋灰地上,撞破脑袋,立即毙命。从饭厅里闻声跑来的一群外国人,连忙把尸体搬
出去时.觉得他的皮肤发出俏姑娘雷麦黛丝令人窒息的气味。这种气味深深地钻进
了死者的身体内部:从他的脑壳裂缝里渗出来的甚至也不是血,而是充满了这种神
秘气味的玻璃s油:大家立即明白,一个男人即使死了,在他的骸骨化成灰之前,
俏姑娘雷麦黛丝的气味仍在折磨他,然而,谁也没有把这件可怕的事跟另外两个为
俏姑娘雷麦黛丝丧命的男人联系起来。在又一个人牺牲之后,外国人和马孔多的许
多老居民才相信这么个传说:俏姑娘雷麦黛丝身上发出的不是爱情的气息,而是死
亡的气息。几个月以后的一桩事情证实了这种说法。有一天下午,俏姑娘雷麦黛丝
和女友们一起去参观新的香蕉园。马孔多居民有一种时髦的消遣,就是在一行行香
蕉树之间的通道上遛哒,通道没有尽头,满是潮气,宁静极了;这种宁静的空气是
挺新奇的,仿佛是从什么地方原封不动移来的,那里的人似乎还没享受过它,它还
不会清楚地传达声音,有时在半米的距离内,也听不清别人说些什么,可是从种植
园另一头传来的声音却绝对清楚。马孔多的姑娘们利用这种奇怪的现象来做游戏,
嬉闹呀,恐吓呀,说笑呀,晚上谈起这种旅游,仿佛在谈一场荒唐的梦。马孔多香
蕉林的宁静是很有名气的,乌苏娜不忍心阻拦俏姑娘雷麦黛丝去玩玩,那天下午叫
她戴上帽子、穿上体面的衣服,就让她去了。姑娘们刚刚走进香蕉园,空气中马上
充满了致命的气味,正在挖灌溉渠的一伙男人,觉得自己被某种神奇的魔力控制住
了,遇到了什么看不见的危险,其中许多人止不住想哭。俏姑娘和惊惶失措的女友
们好不容易钻进最近的一座房子,躲避一群向她们凶猛扑来的男人。过了一阵,姑
娘们才由四个奥雷连诺救了出来,他们额上的灰十字使人感到一种神秘的恐怖,好
象它们是等级符号,是刀枪不入的标志。俏姑娘雷麦黛丝没告诉任何人,有个工人
利用混乱伸手抓住她的肚子,犹如鹰爪抓住悬崖的边沿。瞬息间,仿佛有一道明亮
的白光使她两眼发花,她朝这人转过身去,便看见了绝望的目光,这目光刺进她的
心房,在那里点燃了怜悯的炭火。傍晚,在土耳其人街上,这个工人吹嘘自己的勇
敢和运气,可是几分钟之后。马蹄就踩烂了他的胸膛;一群围观的外国人看见他在
马路中间垂死挣扎,躺在自己吐出的一摊血里。
俏姑娘雷麦黛丝拥有置人死地的能力,这种猜测现在已由四个不可辩驳的事例
证实了。虽然有些喜欢吹牛的人说,跟这样迷人的娘儿们睡上一夜,不要命也是值
得的,但是谁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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