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改,小名也没有改呢?
那是他们的小女儿,没敢起大名,怕养不活。起了个小名,叫,小小。
找了三年多,宛如大海捞针。女儿没消息,张永梅的身体却先崩溃了。这十几年来,她过得不是人日子,身体糟蹋的连牢里的前夫都不如,打工赚了点钱就去副食店兜一圈,回来租住的地下室里,阴冷潮湿,酒喝得比水多,烟抽得比男人凶。
还都是劣质的。尽捡着最便宜的买。
越咳越厉害,实在憋不住去医院一查,肺癌晚期,已经扩散。
人呢,有时候劣性难改。每次一走到难关面前,赵弘维心里,就只有“走捷径赚快钱”的办法。虽没复婚吧,但是前妻还搁医院里躺着呢,盗窃,这位年轻时还自诩fēng_liú倜傥的爷们,四进宫了。
这次是五年。但是张永梅已经等不了五年了。她躺在这间走廊尽头的病床上,为求张秀照顾,什么遗产都给出去了,只留了手上一个已经变色的结婚时的黄金戒指,和床头那张旧时光的照片,算是最后一点念想。
但也就那一点点遗产,张秀就犹豫了。电梯里那姑娘,那弯弯的眉眼,深深的酒窝,太像了,实在是和这张几十年前的合影太像了,还专门捡着优点像。
可那要真是张永梅她亲闺女,钱咋办?会不会反悔?
张秀就刻意往周笑笑去的那个病房里多路过了几次,再和那病房里的护工打听打听。年龄对上了,夹杂着方言的不标准普通话那么一传,“小小”这个名字也对上了。
没跑了,肯定就是她。
原来她不是那家的养女,听说只是学生,在外地读大学,为了照顾老师专门飞回来的。难怪张永梅夫妇守着火车站三年都扑了个空。
能飞回来,想必经济条件不错。能为了照顾老师飞回来,想必心地也善良。不会来争这点遗产吧?
张秀犹豫了整整一天,眼看着张永梅都神志不清了,医生一直说让做好心理准备,想必这时候就是想改遗嘱,连交待卡号密码都没有行动力了。再说张永梅打工十几年,再加上夫妻两这三年来齐心协力,也不过就攒下了十来万。张永梅来检查的时候肺癌晚期都已经扩散了,既不放疗化疗,也不弄啥靶向药中药,花费不大。再刨掉后事的费用,也就剩下个几万块吧。
她当个护工尽心尽力最后送终一场,这闺女想必也不至于为了这几万块大动干戈。张永梅人都要死了,自己就图个心安吧。
想妥了的张秀,在午饭时分等在电梯门口。周笑笑每天陪了夜,早上回去炖汤,中午送过来,都是准时准点的。
这天周笑笑拎着熬了四个小时的枸杞红枣鸽子汤,一出电梯门,就遇到一个请求帮忙的护工阿姨。对方操着带点方言的口音,说自己一个人照顾两个床的病人,开水壶拎不下了,能不能麻烦她帮忙提一个,就帮忙送到右拐最后一间病房就成。
周笑笑一直觉得这些护工不容易,自己都五六十岁的人了,熬夜陪床翻身洗擦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就为了赚那一点钱,便脆生生地答应了,右手提起地上那个暖水壶,一边笑应着,一边陪这个年纪也有些大的阿姨往右边去。
就是这阿姨有些奇怪,寒暄两句之后,问了她多大,还问她具体生日。
那段路不长,周笑笑进门,那阿姨指着进门靠左的第二个病床的床头柜,说让周笑笑放那。等周笑笑站在床头一侧放好水壶,护工阿姨健步如飞地绕到那病床的另一侧,神色激动,伸手大力去摇那已经昏沉的病人。
“永梅!永梅!你抬头看看哪!”
声音急切,引得病房里的人都看了过来。正好立在床头一侧的周笑笑也有些奇怪,护工阿姨怎么突地就这么粗暴地去晃病人,难道指标骤降有什么问题吗?
周笑笑低头看了下迷糊睁眼的病人,又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检测仪,突地整个人都被拽向了病床上。
那个躺着好似已入膏肓的垂死之人,突然回光返照一般,连疼痛都不能束缚她干巴枯瘦的手掌,不在乎什么滞留针不在乎什么贴身上的线什么夹手指的检测仪,她一把拽住周笑笑的胳膊,整个人宛如从病床上弹起一般,吊瓶仪器床栏叮咣作响。这病人眼里满是回光返照的惊喜光芒,声嘶力竭地从那喑哑的喉咙里发出嗬嗬作响的叫喊:“小小!小小!小小——”
病床上缠绕的线、夹子、挂水的软管一团乱,监视仪器上的指标疯狂跳动,不知是脱落了还是病人激动所致。
布满青灰色病容的脸颊上,堪称一层布满皱纹的老皮贴着头骨而已,早已看不出什么相似的容颜。可是目瞪口呆的周笑笑,心却一下被这宛若死前呐喊一般的呼唤扎了个透穿。
你为什么叫周笑笑啊?
因为我爱笑啊。周笑笑总这么回答。
但其实,周笑笑心里明白,还有一个原因。她被丢弃的襁褓里,塞着一张纸片,没有写着丢弃的原因,只写了她的出生年月日时辰,和她的小名。
小名,小小。
她又是谁的小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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