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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夜色中前行,前照灯氤氲着山中雾气。
郭幼宁静静坐着,顾学庵没来送她。
那日缠绵至深,他几乎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灵肉中去。壹夜忙碌,所有的离别话语都被放至壹边。
她以为今夜他会来,可是他没有。估计这段时间是他最忙碌的时候。
看着窗外岭东古老的山水,蜿蜒、静默。这是母亲的故乡,她壹半血液的来处。
寸寸美景天赐予,人间反复皆虚妄。
不知道再过几日,战火之下,这山这水将是怎样情景……山水大境之间将冷酷地回收多少冤魂深怨。
车停了,前方似有灯闪烁。
司机边的侍从兵下了车查看。许久方归。
士兵是顾学庵派来路上护她的。
士兵上车後气喘吁吁,递给她壹方折好的纸,边上撕痕不平似仓促中从笔记本上揭下的。
她打开壹看,是顾学庵的字,力透纸背: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活着力克万难我也壹定来寻你,死了躯体腐烂灵魂永将你思念。
这是苏武出使前留给妻子的诗句,刚硬汉子的柔肠清晰可触。
是他!那是他!
她趴到窗上看着远处的灯光。
似乎看到顾学庵在车旁远眺她的目光,他颀长的身影屹立如苍树。
他为何不上前来?
注视中
慢慢地,灯光闪了闪,渐渐远了,他已离开。
他来道别,却也怕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而不敢见面吗?
医院内,人满为患。
病床前的郭幼宁又开始发呆了,回到南京,十几天了,她经常神游远方,雾中的身影时时扰她心神,他行动了吗,可顺利……
床上的郭明显瘦脱了人形,睡梦中还不住咳嗽着。
壹直好奇父亲为何迟迟不来接她,现在才知,原来他竟已病成这般模样。
父亲是个真正的书呆子,生活琐事壹概不会,母亲贤惠照顾细致周到,从郭幼宁记事起但凡生活种种甚至修桌椅、装灯泡都是母亲。
母亲离世後,他便全然没了方向,郭幼宁虽年幼却默默学会了种种家事,加上姑母的帮扶也算勉强。
自她失踪後父亲完全被击倒了,身心具颓。
生活完全没了章法,姑母苦劝无用。
後来病急乱投医有了“城源寺”那则寻人启事,给他个希望罢了。
不料这“城源寺”竟因间谍罪被抓了,父亲壹生清白,徒劳背上“里通外国”的嫌疑。其实没人真怀疑他,他壹介书生无权无位,为人耿直素来清名。
可他却壹气之下壹病不起。
病成眼前这般模样,四十几岁的人已苍老如垂垂暮年。
她小心把汤药放热水中温着,拧了把毛巾帮他拭去额头的汗。
窗外,传来报童的叫卖:“号外!号外!岭东易帜,岭东易帜!……”
声声震耳震心!
郭幼宁几乎跳了起来,她奔跑着下楼,半天才颤抖着摸出铜板。
摊开报纸,标题赫然入目:
“顾家军血战岭东港”
她心突突跳着,看将下去,满版满篇都是岭东军和顾学庵:
“顾学庵亲上战场……”
“岭东军伤亡惨重……”
“顾学庵字毅良……”
“岭东军夺回岭东港”
“顾学庵宣布效忠党国,交出全部兵权,东帅府从此成为历史……”
他做到了,他做到了!郭幼宁咬着手指让自己不呼出声来!
他的大业,不是功名而是保岭东平安。
顾淮霖把顾学庵交给卓步槐教育,却不知给骏马插上仙飞的翅膀。
卓步槐的仙风道骨、超然物外深深在顾学庵心中埋了种子。在他而言,军权不甚可恋,名利不过浮云,只是家国危难在前,他肩负不可卸的重担。
岭东港是在顾学庵父亲手中失掉的,岭东疆土因此岌岌可危,那,就由他来夺回。
重整岭东军收编为政府军,他也算不辱使命了。
他竟这麽潇洒决绝,自古男儿终其壹生所求不过“功名”二字,所有人都在猜他是投靠日方?投靠政府做个将领?**为王?
他竟在胜利的第二天宣布“岭东易帜”,东帅府上换了旗帜!
世上再无东帅府,从此再无岭东军……
“顾学庵不日便赴南京交付兵权……”
他要来了,他要来南京了。
郭幼宁不觉壹手冰冷,竟早已泪流满面。
“生当复来归!”
他的纸她随身带着,把“死当长相思”那壹半撕掉了。
她不要他魂魄的眷恋,他爱她,就活着来见她。她要他这个活人,他充满生命力的脸庞,他热烈的生的理念。
他活着,他真的活下来了,天可怜见……
他来了会来找她吗?
会的吧,可是他公务那麽多肯定要耽误壹段时间。
岭东到南京辗转也要两三天,那麽那麽是不是十天左右她就可以见他了。
郭幼宁把报纸抱在胸前,他的种种浮过眼前。
不知不觉,思念深重。
他的安危揪住她所有的情思,她好想他!
已无需思考爱与不爱,她本就爱他,敬慕之情,眷恋之意,感动悸动都交汇壹起,已浓稠至极。
只是现在浓烈地让她想快快见到他。
她要看他。
看清他是否受伤,壹切是否安好……还有十天,十天便可以了。
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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