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欢眨了眨倦悴的大眼睛,勉强曲膝把兔子放到雪地上,好腾出还能活动的左手拢拢披身的暖裘。
算算,从她挺身挨刀倒下,经奄奄一息的垂死边缘直到现在能稍微外出走动,已经一个月时间。蒙古到底是曾纵横於沙场上的一族,对此类刀伤剑创备有甚为专j的医术与疗药,让她身上如此深重的巨创一个月得以愈合了一半。
深吸进一口冷气,伤处紧绷的疼痛令她揪拧蛾眉。
达尔汉呢?那个让她奋不顾身的男人在哪儿?打自睁眼清醒,她一直没有看见他。即使她被剧痛折磨得申吟哀泣、声声呼唤,也只得到他派人慰问探望,不见他半点踪影。负责照料她的伊婀娜说他常在深夜时分才得空前来,她只是错过。
是吗?眼不见,要她以何为凭?
她的背後自肩头到胛骨部,因烙铁烧结伤口而遗下一长条扭曲纠结的痕迹,它将会变成丑恶狰狞的疤痕,赖著她一辈子不走。
亲眼目睹医士为她烙伤的达尔汉,对这丑疤作何感想?
她想过千次万次,倘若一切重演,她会如何做……结局都是一样的,是以她不後悔如同飞蛾扑火的牺牲。但是他对她那莹白无瑕的同体有著深切的偏爱眷恋,而今,他会不会因此嫌弃她?甚至,她的右手臂似乎失去知觉了;如果她的右臂真成残废,他又将如何看待?
她讨厌背上的疤痕、憎恶可能成为残肢的右膀、更容不下镜中有些不成模样的影像,她看轻自己,也免不了假想起:达尔汉是否也这样看她?
身边女奴们时常谈论著她们的王,口气极尽崇敬爱慕,达尔汉十足十成了部盟的荣耀。年少英雄,盟旗首领、部盟大汗无一不是尽力示好、拉拢。数不尽的财富、令部盟更富足的牲畜、还有……进献他的美女,纷至杳来。
在一夕之间跃登人生巅峰、飞黄腾达的当口,他对她还剩多少记忆?
「达尔汉……」一颗珠泪沁落,未及唇角,已先化成了冰晶。方要伸手抆冰泪,一声清亮高昂的童音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咦,这儿有只小兔子!」
一个身著华丽旗服袄褂的小男孩在几步之外,喜不自胜地抱起不知何时跳离她身边的雪球,转身就跑。没看见一旁兔子主人的他,显然把这当成了上天送给他的好消遣,直嚷著:「阿玛,我抓到一只蒙古兔子,蒙古兔子耶!」
雪球!庆欢险些晕过去。雪球对她何其重要!它是她来蒙古後的第一个朋友,也是达尔汉曾指的定情物哪!
「哎,那不是野兔,是我的雪球碍…」她体虚气弱,喊不出声音,只得拚命使劲追去。
循著男孩的嗓音绕过几座蒙古包,娇人儿的伤口因剧烈活动而痛得似欲爆开;她咬牙强忍满额冷汗,总算看见男孩在一座帐包前,向一名同样身穿满服的高伟男子展示手上一团白绒。
霎时,她愣住了。怎麽可能?他们……那个活泼的孩子,那个淡笑的男人……
这两人,正是她的侄子琛尧,和她的亲大哥庆炤呀!庆欢瞠圆了杏眼,目不交睫,踉跄不稳地向她以为该是幻影的两人步去。
笑看对蒙古新鲜事物兴奋不已的儿子,庆炤心中暗叹。自从靖王府的独生格格,亦即他的小妹失踪後,靖亲王府顿陷愁雾之中,连带他的郡王府也难有欢乐。这回出使塞外,不啻是暂时放松心神的好机会。
他不经意地偶瞥缓向他们靠近的小女子一眼,眉头皱起。「姑娘,有事吗?」
忘情揪住他的衣袖,庆欢几乎说不出话。「哥……大哥,真的……是你?」
大哥?庆炤一愕;这世上,仅有一人能这麽喊他。这女孩脸颊凹陷、肤色纸白,但确实有著似曾相识的慧灵大眼、微翘琼鼻、菱形美唇……是她吗?会是她吗?
仿佛看出他心中的疑问,庆欢勉力微笑颔首,给了他想要的解答,「是我,大哥。是我……欢儿,你同母生的妹子,庆欢……」馀音方落,她已经撑不住疲软的身体,就这麽倒进了哥哥怀里。
小心扶抱住她,庆炤几乎要窒息。这是真的吗?他竟会在千里外的蒙古,意外寻获失踪於京城已数月的小妹?
太突然了!
一个接一个急於求解的问题,连迭滔滔涌来。若这真是欢儿,她又怎会在这儿?怎麽变成这瘦骨磷峋、形销骨毁的凄惨模样?
王府严加封锁庆欢失踪的消息,对外宣称格格是南下杭州去暂居三哥庆熠府邸,私下则秘密派人找寻格格消息。 毕竟,一个姑娘家私自出游,还丢失了踪影,有损庆欢名声。
「阿玛,她怎麽啦?」琛尧好奇问道。
「她……」考虑童言难忌,庆照选择回避。「尧儿,这姑娘身体不适,我让她先进我的帐去歇歇,你带兔子去别处玩。」
「哦……」
☆☆☆
来自京城的圣旨已宣读完毕,接旨後,达尔汉再一次指示其他相关事宜,忙碌总算告一个段落。接下来最要紧的,就是快快去看他的猫儿,好好亲亲、抱抱她,弥补这一阵子以来冷落她的疏忽。
猫儿,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心头浮上这麽句话,达尔汉甜暖得俊容自然勾起一抹微笑。
长久以来,他对欢爱之事疯狂之馀,该有的克制从不脱轨,不让任何一个女子意外怀有他的种;一是不想,二则是环境危险,他万不愿在这种时候冒出个孩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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