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绝袖挣扎着爬起来,一把抹掉嘴角鲜血,未曾顾得自己狼狈的样子便已蹒跚迈步:“你个残废难道不怕死吗?”
及至翎绮沂跟前,她的身形已如风中枯篙晃动得难以自持,什么架子也再端不出来。
翎绮沂盯着她的阴暗不明的脸,迎着惨淡日光:“怕死?你都疯了,我要那么理智做什么?倒不如跟着你疯,也好顺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妇训。哦?夫君。”
翎绮沂笑说,轻描淡写,可这声“夫君”叫凌绝袖又似被人重捶一棒,心里某个烙印已深的剪影与眼前女子重合后散开,再重合,再散开。
“夫君要这江山,我便将它捋平了交到你手中。夫君要百世流芳,我便甘愿遗臭万年。夫君如今要我脏器,总得撇下身段自己来取吧?莫非还要我掏出来给你?”
逃了多久,终于逃不掉了。
那就至少准她藏点私心,至少准她期盼凌绝袖的懊悔和思念。
凌绝襟和凌绝袍得的哪里是什么水痘,那只是她让莫儿使些手段叫那症状看起来像是出水痘瞒过了张药而已。在东海神尼药堂里眼见多少人因为相似症状而被夺去生命的莫儿回报说是花痘,那就是花痘,错不了的,这种医书称之为天花的东西,一人得上就比抄斩满门灭得还彻底的东西。
于是她只能死,虽然她也宁愿以为自己可以不用,但没有一件事是可以“宁愿”得来的,所以她嘴上信了翎秋恨的话,可心里,绝望早已生根发芽,散叶开花。
为了那并不虚无飘渺的预言,她连一分生念也不能存。
“夫君别嫌我罗嗦,可……夫君杀我可得讲究着来,别一下狠心把妾身给撕个万段,到时怕是得杂碎下水一起盛到个桶里才能祭了天。”作陪到此,万方齐备,余下的事自有人料理。
百般恩爱就是再舍不得也只好放手。
翎绮沂看着凌绝袖,深深勾起自己失色的唇角,见凌绝袖对她说的话毫无反应,突地猛然用力撑地,再次劈掌朝凌绝袖腰口而去。
人笨也就笨一次,刚笨到被人扇了耳光,现在要是再笨到被人打屁股就真是该自绝筋脉以谢观众了。
稍稍向右侧了侧身避开自身要害,凌绝袖抄手一势虎爪毫不留情地朝翎绮沂胸口抓去。
未有呻吟,只得几声银牙咬碎的摧心之声,她的五指已尽入素衫,轻轻内扣,三道细细血柱便由指间激射而出,温热的鲜血倾时模糊了她阴狠的双眼。
“祭什么鬼天,我就偏将你碎尸万段你又能奈我如何?”
血染的视野中反射着叫人不寒而栗的光芒,听不见呻吟,凌绝袖更是变本加厉地渴望鲜血,哪管自己手里握着的竟是为她跳动的心脏。抽手,扯断两根肋骨后的五指滴着血就地翻飞刀掌正要斩向那人脖颈,却不小心发现自己内力回元已能使得凌空斩。再看自己左腕上那方温暖,才发现这个努力将泛滥鲜血吞回腹中的废人正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腕,要将她残存的内力过给自己。“你果然疯了。以为这样就能杀我么?”
相反系别的内力融合是足够杀人的,可凌绝袖早已力绝,根本不受这种威胁的影响。但她不管,保命才是她的头等要务。凌空斩以千钧之势朝翎绮沂脖颈命脉杀下,残破人影应声伏地,头颅重重磕在石板上。
青莲般容颜坠入尘土那刻,翎绮沂还抓着那片冥黑衣袖,染血的笑容依旧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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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绝袖趴在地上看自己的鲜血伴着毒液一点点侵蚀青砖阶板,血镜中倒映着金色的两个人影,战抖的呼吸将深红液体充气,几颗红泡泡富于喜感地逃离她的控制。
“凌绝袖!你疯也要看准对象!”
“你看看这是谁?”翎秋恨甩开玉千斩颤颤巍巍扶着她的手,恨不能唤下天雷将凌绝袖劈成焦炭:“她已经死了!你还要她无私到怎样?早知现在,当初她托书于我时我就该不理她,立刻让人杀了你!”
从地上扶起翎绮沂体无完肤的身躯,她连看一眼都不忍心,可那个狼心狗肺的混账东西居然在她赶到前还不住往上施予重拳,直砸得血肉横飞也不罢休。
“爱,爱妃……她还没回神之前你就是打死她她也这幅德行,不如打晕她,等她清醒了自己折磨自己比较值得……反正小姨子人死不能复生……”小美人断气,玉千斩第一个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悔不当初没把小姨子也收了后宫,可如今已然成了别人的菜,她就不觊觎了,安抚好自家夫人要紧。反正翎秋恨比她还奸商,自然拎得清哪种方法会叫凌绝袖生不如死。
凌兄,要朕说你什么好呢?
唉……猪头。
我噩梦初醒,翻身,抓住沂儿枯瘦的手揉了揉,看她抿嘴笑着,鼻尖亮晶晶地闪耀着珍珠般的华彩。红珊瑚发钗映入眼帘,似要与她争辉,于是我伸手将它抽出,拿钗柄轻轻敲她脑门。
“今日咱们去陪逐鹿可好?”
她双唇动动,说了些什么,我听不见,所以让她再说了一遍,可这次我还是听不见。
“沂儿……”
皇上,该起了。
皇上……
嗯。
我拉起被子蒙住脑袋,遣退下人。
不知为何泪珠止不住地涌出来,心痛似潮水翻涌,剜得我不由曲起身子来抵挡。
本来是个美梦的。
可为什么我会这样哭着醒来。
即使一碗碗服下安神助眠汤,每日下了朝便上榻窝着也觉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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