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原本还吵嚷的众人当即闭了嘴,山道之上重归宁静。
这一回不需要温梓然再出言提醒了,他们距离边城越来越近,四周又恢复了安静,于是城中的嘈杂声响便也随着山风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高大山最先忍不住开口奇道:“这是怎么了,城里怎么这么吵?”
在边城里生活久了的人都知道,一旦发生战事,边城的百姓大多都是选择在家中躲藏的。因为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若是贸贸然逃出城去,很可能逃不过胡人的铁骑。与其如此,还不如在家中藏好些来得安全,至少胡人为了劫掠的速度,并不会特意去躲藏的人,放火另算。
这几乎是边城众人的共识了,因此每逢战事城中都安静得紧。若是此时城中发生骚动,要么是有人在城中生乱,要么就是战事有变,比如溃败,比如焦灼。
然而昨日才见着胡人踪影,这才过去一夜,少年们是完全不相信战事这么快就有变的。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他们于是停下了前行的脚步,乖乖的听从了宴黎之前的吩咐,纷纷驻足在了距离山脚不远的山腰上。十来双眼睛齐齐望着边城的方向,似在疑惑,也似在静观其变。
结果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事实上就在众人刚刚站定时,边城原本紧闭的南城门就这样突兀的打开了。伴随着城门开启的“轰隆”声响,几个背着包袱的百姓当先冲了出来,然后是十几个,几十个,边城的百姓们拖家带口,络绎不绝的从那敞开的城门里冲了出来。
山上的众人已经看呆了,有人不可置信道:“这这这,他们这就开始逃难了?!”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因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而且战时城门是不会轻易开启的,现在城门既然开了,必然是有军令……看着这般情形,众人几乎不敢去想北门的战况。
温梓然看不见情况,但她有耳朵,能听得到山下人声,也能听得见众人话语。于是一点一点的,她原本就白皙的脸颊越发苍白了,雪白的贝齿紧咬着薄唇,渐渐泛出了一丝血色。然后慢慢的,这一点殷红汇集成了一道血流,沿着嘴角滑落。
白皙的肌肤,殷红的鲜血,两厢衬托之下便是触目惊心。
温梓然自己都没察觉,却是宴黎看见了,急急忙忙伸手去捏她的下巴,口中喊道:“松口!”
这一声低喝落下,温梓然下意识的听话松开了嘴,于是独属于鲜血的腥甜涌入口中,才让她意识到自己之前做了什么。可她忍不住,忍不住去想城破之后阿娘会如何,忍不住去回忆昨夜那个警示一般的噩梦,忍不住害怕阿娘真如前世一般……不,甚至比前世更早两年死于战乱。
宴黎也想起了昨晚温梓然做的那个噩梦,他当时可以安慰她一切都是假的,可是现在呢,现在他还能说一切都是假的吗?!宴黎一时无言,只得伸手摸了摸温梓然的脑袋,无声的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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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出逃的百姓越来越多,不多时竟是看见了燕王的车驾也混在人群中挤了出来。相较于这些仓皇奔逃的百姓,王驾看上去从容了许多,还有许多禁军护卫在侧,看上去威风凛凛。只不过那较之寻常快了许多的车速,还是轻易暴露了这一行人撤离时也并没有那么平静。
小郡主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王驾出现,然后在逃亡百姓中“杀”出一条血路逃跑的。她一双杏眸瞪得大大的,小嘴微张,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才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挤出一句:“不对,那不是我父王,我父王才不会在这时候临阵脱逃呢!”
柔嘉确实不信,她父王不是草包,才不会在战事刚开始时就着急忙慌的逃跑。更何况跑得这样大张旗鼓,若是边城真的被破,胡人铁骑追踪而去,随行护卫的那些禁军甲士又能顶什么用?
要她说,燕王要么留在边城坐镇,若是得胜也能捞一笔军功,要么就悄无声息的走,何必让自己成了靶子?
刚这样想过不久,南门果然出了变故----真有胡人追上来了,他们对着逃难的百姓举起了屠刀!
山腰上的少年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眼睁睁看着胡人屠戮自己的同胞,自然是个个都恨得目呲欲裂。然而不等这些少年们热血上头冲下去,就被宴黎一个个提溜着后脖领子拖走了。
他们一同只有十个人,还要算上基本手无缚鸡之力的温梓然和柔嘉,对上数以百计的胡人铁骑能如何?冲下去也不过是拿鸡蛋碰石头罢了!
宴黎神情冷肃,面对着几个惊慌又愤怒的少年,冷静的下了决断:“咱们走,先回山上去。”
高大山第一个不愿意,他瞪大了眼睛,一脸愤愤道:“这怎么可以?!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兄弟,我们一心想要守护的同胞都在山下,都在边城里,我们怎么可以就这么逃了?!”
宴黎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狠狠揪了根道旁的野草,反问道:“那你要如何?现在跑下去,让胡人刀下多条亡魂,这便是你,是你们选择的归宿?!”他说得不客气,反手一指南门方向又道:“你们都看到了,胡人从北门入,从南门出,他们攻进了城,边城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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