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梓然终于被这一声唤得回过神来。她无神的双眸略微动了动,继而转头“看”向了妇人所在的方向,迟疑着喊了一声:“阿娘?”
秦云书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又抬手摸了摸女儿额头,这才问道:“怎么样,还难受吗?”
温梓然仍有些回不过神来,阿娘过世已有三载,原来竟还没有投胎去吗?那她看见自己那般违背lún_lǐ,又轻贱性命,可会恼了自己?
这样一想,温梓然顿时有些局促不安。她抬手就抓住了秦云书还未收回的手,想要开口解释两句,却后知后觉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于是低喃了一句:“热的?!”
大病初醒的女儿变得奇奇怪怪,说起话来更是牛头不对马嘴,秦云书不禁担心是不是之前那一场高热烧坏了她的脑子。她越发忧虑起来,握着女儿的手担忧道:“什么热的?梓然,是不是身上热还没退,你是不是还不舒服?阿娘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死人也会生病吗?阴曹地府里也有大夫?温梓然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若是她双目未盲,或许便不会有这许多疑惑,因为只需睁眼一看她就能发现,眼前是比死时更年轻的母亲,而她目前所处之处却是六年前自己和娘亲在边城的家!
可惜,温梓然看不见,所以她懵懵懂懂不明所以,也吓坏了一旁的秦云书----温梓然的眼睛就是幼时一场高热导致的失明,如今她又连烧了三日,秦云书真担心这孩子再把脑子烧坏了。
秦云书刚因女儿苏醒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慌慌张张的就要去找大夫。好在这时温梓然终于压下了各种纷乱的思绪,她一把拉住了母亲,说道:“阿娘放心,我没事,也没有哪里难受。”说完之后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道:“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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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梓然独自站在小院里,白皙消瘦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院中唯一的那棵海棠树。小院不知建了多久,这棵海棠树也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然而那高大的树干之上,树皮的每一分皱褶起伏对于温梓然来说都是那么的熟悉----她只在这里住过一年,却一直记得院中的这棵海棠。
世事就是那般神奇,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以为再也见不到阿兄,以为是在阴曹地府里再次见到了早逝的阿娘。可谁曾想一切都不是那样的,她那一刀下去,再醒过来时竟是时光扭转,回溯了六载光阴,回到了她十四岁这一年。
这一年母亲尚在,这一年她尚未及笄,甚至这时阿娘还未嫁与继父,她和宴黎也还不是兄妹!
每念及此,温梓然心中都是悲喜交加,悲的是她与阿兄唯一的牵扯就这么断了,喜的是一切还未开始便有无尽可能。若是阿娘没有嫁给宴将军,若是她和宴黎不是兄妹,是不是就可以……
不不不,他是名门之后,是陛下最为看重的年轻将领,还破了胡人王庭立下不世之功,封妻荫子不在话下。她却只是个人人看不起,什么都做不好的瞎子,又怎么配得上他?
扶在海棠树上的手略微用力了些,也正在此时,小院的院门被推开了。
秦云书提着几包药回来了,一进院门就看见温梓然穿着一身白色长裙站在海棠树下。此时正值四月,海棠花开,有粉红的花瓣被风刮落,飘飘扬扬落在了少女白色裙摆墨色长发上,点缀了一抹红,却是为她苍白的容颜平添了一抹艳色。
温梓然其实是个美人,哪怕尚未及笄,尚显稚嫩的容貌已能窥见来日风华。见过她的人没有不夸她生得好的,然而在下一刻知道她目盲之后,所有的夸赞又都成了可惜----可惜美玉有瑕,那样的一张美人脸却配了一双无神的眸子,于是再好的风华也都打了折扣。
秦云书也觉惋惜,然而此刻见着温梓然站在院中,她却是顾不得欣赏女儿容色,急急忙忙走上前去:“梓然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你身子刚好,不能出来吹风的。”
温梓然回头,容貌姣好的小脸苍白消瘦。不仅是脸上消瘦,事实上病了这几日后,她整个人都消瘦得厉害,往日里合身的长裙穿在身上也空了许多。被院中清风一吹,那单薄的身体裹在飘扬的长裙中,直似要凭风而去一般,让人看得无端心惊。
“阿娘,我没事,就是在房中待得久了有些闷,才想出来透透气。”温梓然浅浅笑着,那笑容与秦云书温婉的笑有七分相似,只是那温婉之中又多了三分秦云书没有的执拗。她说完,又回头摸了摸身边的海棠树:“而且海棠花开了,我也想出来看看。”
秦云书无奈,上前拉了女儿往房中走:“海棠花会开很久,等你身体好了再来看也不迟。”
温梓然并不反抗,乖乖的任由母亲牵着回房。只是母女俩刚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走到房门口,忽然便听到紧闭的院门被敲响了。
秦云书有些奇怪,她与女儿已经在这边城住了一年了,却未与什么人相交熟识,寻常这院门可是没人敲的。不过小院临街,她倒不怕有歹人强入,于是听那敲门声久不停歇便对女儿道:“梓然你先回房,阿娘去看看是什么人敲门。”
温梓然点头答应了,却又在秦云书转身离开时悄悄捏住了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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