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大定,最后看了一眼阮家的大船,正巧见到安墨正伸头从舷窗里探出来朝自己在笑,便朝他挥了下手,这才与阮洪天告辞。
刺客既已被抓,闸口的卡点便都撤了。阮家的船到了阜阳停靠,住了一夜,第二日改坐马车往余县去,次日便到了高舅公家。
高舅公果然病得不轻了,躺那里本是连起坐都有些困难。见到了阮洪天和明瑜安墨两姐弟,精神这才健旺了些,晚间又多进了些饮食,一家人这才松了口气。明瑜却晓得这舅公大约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到了明年,自己的祖母也会在睡梦中无疾而终。人生一场,不过是在睁眼与闭眼之间而已。心中有些压抑,却也只能静静等待那最后一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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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京皇宫,瑶台琼阙连绵错落,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芒。正是午后寂静之时,西南御书房外的白玉栏杆里,几株乌柏苍翠正浓,宫人立在檐阶之下屏声敛气,等着皇帝见完裴泰之再去午歇。
正德坐在一张剔红夔龙捧寿纹宝座上,望着静立在自己身前的裴泰之。他虽五十不到,只因了笃信仙道,常年服食金丹,比起数年之前,脸孔反倒浮肿晦暗了不少。
“我听说,当日为捉拿刺客,你和钧儿起了争执?甚至动了刀剑?”
正德略微皱眉问道。
“确有此事。刺客手上挟持了阮家的女儿。臣不欲伤及无辜,本想暂时放了他,再派人跟随伺机将他捕获。不想三殿下赶了过来,定要将那刺客当场围捕。臣若不阻拦,阮家的女儿便要送命。皇上若觉臣之举动有冒犯之处,还请降罪。”
裴泰之说着,已是跪了下去。
“阮家当年与朕也算有过故交。此番你顾念他家人,也不算过错。起来吧。”
裴泰之应了声是,重又站了起来。
“醉桥服满,这几日应快入京了吧?”正德似是忽然想了起来,又道。
“正是。他走水路,故而比我慢了些。前日相遇之时,我已叫他抵京便入宫拜见皇上。”
正德点了下头,微微笑道:“将门虎子,谢将军国之栋梁,他日后想来必定青出于蓝。待回来见过后,我便会委以重用。对了,前几日朕的三弟问及醉桥,听说他如今尚未婚配,倒是有意招他为乘龙快婿。待谢将军凯旋,朕少不得亲自做个媒,好撮合这一对天作佳偶。”
裴泰之踌躇了下,终是道:“皇上和王爷的一番美意,我代醉桥谢过了。只是……醉桥他如今仿佛已有中意之人了……”
正德一怔,随即有些漫不经心地笑道:“少年人fēng_liú,在所难免。我那侄女也是万中挑一的人材,与醉桥极是相配。日后醉桥若还放不下那女子,再纳了进来便是。”
裴泰之略微一笑,不再言语。
正德的目光落在此刻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身上。午后的阳光穿透了雕花窗子,落在他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端详片刻,心中慢慢涌出了一丝连自己也觉察不到的柔情。
“说起婚事,你的年岁也不小了,前头那事过去便过去了。明年春的选秀,你若有中意之人,朕定会替你保媒,你与醉桥一道把喜事办了,也算完成一桩人生大事。”
“多谢皇上美意,臣尚无此念头。”
裴泰之立刻道。
“你年岁不小,再不成家,你母亲……”
正德猝然停了下来,看向裴泰之,见他目光落在地上,神色仿佛瞬间染上了一丝冷硬,终于改了口,道:“你的宿疾,如今可好了些?”
“多谢皇上关心,已好了许多。”
正德听到他在应话,只语气里,却只有疏离和一个臣子对皇帝该有的恭谨,心中再次涌上了一丝失望之意,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朕有些乏了,你下去吧。”
裴泰之恭敬行过了礼,转身出了御书房。
正德目视他离去的背影,眉间渐渐笼上了一层黯色。
成年的皇子中,太子宽仁流于平庸,叫他极是不满,二子早亡,三子机敏果断,这一点他极赏识,却又觉偏于狠戾。
如果……
他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
明瑜到余县高舅公家已是数日了。本听父亲提过,说谢醉桥约好要登门拜访,仿似有事。父亲看起来迷惑不解,只她却隐约有些猜到他大约是为何事而来。这几夜晚间睡觉,也不知是因了床生还是别的什么缘故,睡得都是不大安稳。脑海中只不断现出那日他站在河对面望着自己时的一幕,心中忽喜忽愁,时上时下,一时竟有些乱了分寸的感觉。到了第五日,一大早地高家便接待了个京中来的人,却不是她预料中的谢醉桥,而是个宫人。
宫人带来了严妃的口信,道听闻荣荫堂的大姑娘到此,忆起当年江南旧事,甚是怀念。特意派了宫车过来相迎,接去宫中叙话。
阮洪天大惊,明瑜更是意外。只车已经在外等着,哪里还敢推脱。收拾了下,带了春鸢便上了宫车,往金京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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