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顾不上疼,只觉得错愕。在她不远处的九羲拱手作揖,笑得十分欠揍,道:“师姐,承让了。”
除了君禹,台下的弟子都在笑她,嘲笑声如水一样将她淹没。那一刻的愤怒,几乎能驱使她在九羲不备的时候上去撕了九羲。
“阿轻,发怒只会让人失去理智,造成更糟糕的后果。”
弘德神君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楼轻忍了所有的怒,抿着唇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了。走下台的那一刻,她似乎听到了九羲的笑,但她的笑,似乎并不是嘲笑。
九羲觉得她有趣。
自那日后楼轻便愈发得努力修炼,建武神君的本事她都想学,她想打败九羲,光明正大地打败九羲。
楼轻讨厌魔族人,九羲也讨厌仙族人,两个人看不对盘,事事都要比个高低。九羲不跟其他人那样,处处都让着她,楼轻觉得这样正好,正好让不知天高地厚的扁毛丫头好好学学如何低头。
九羲在建武神君座下呆了很久,楼轻和九羲两个人也斗了很久。
第一个年头过去,恰逢赶上弘德神君和陇云仙子的忌日,但好像除了楼轻和建武神君,所有人都淡忘了这个日子,也淡忘了弘德神君和陇云仙子。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一旦不复存在,最终都会被人遗忘。
楼轻那日拜祭完双亲,同往常一样来到建武神宫学习。
她坐在那里,将自己的银梨穿云枪擦了一遍又一遍,神色冷淡,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有人来跟她打招呼,她也不理人,一脸“我很生气”的样子。
那时的楼轻,似乎是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想让人过来询问她为什么会生气,想告诉那些人今天是弘德神君和陇云仙子的忌日。
她不想让人忘记弘德神君,弘德神君为了天界的安宁而死,他们现在的生活都是弘德神君用命换来的,为什么这些人会忘记他?
可那些人见楼轻生气也不敢去惹她,只能讪讪地走掉了。他们走开,楼轻更加生气。
唯有一个人,不曾忽略掉楼轻。
清光潋滟,池花正浓。露华兰叶参差,闲庭尽是一派寂静。
九羲的怀中抱着一只白毛的小老虎,脸上洋溢着灿然的笑容,楼轻每天都能看到九羲那么开心。
九羲为什么能那么开心?明明是他们魔族人害死了弘德神君,凭什么九羲还能那么开心,原本...原本她也能这么开心的。
九羲问她:“哟,怎么脸比锅底都要黑了?给老子说说,让老子开心开心。”
楼轻放下了手中的银梨穿云枪,几乎像是一只猫一样扑向了九羲,九羲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猝不及防,被楼轻重重地按在了地上。九羲抱在怀中的白毛小老虎狠劲嗷了一声,被挤在中间,瞬时没了动静,似乎晕了过去。
楼轻红着眼睛,拽着九羲的领子就骂道:“都是你们这些妖怪害死我父母的!九羲,你怎么不去死!”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喊出了最后一句恶毒的话。
楼轻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这样的自己是以前的她所不齿的,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看到九羲满是错愕的脸,冥冥中觉得自己要失去一个朋友了。
朋友?
什么时候,九羲成为她的朋友了?
九羲显然没有在意她说的话,愣愣地说了一句:“楼轻...你...你哭什么啊...”她没想到楼轻也会哭,显然被吓得不轻。
楼轻惊讶地去摸脸,果然摸到了一片温热的水痕,吓得呼出来的气息都在颤抖,说:“我才没有!”
“恩恩,你没有!”九羲赶紧摇头,顺着她的话接道,“那个...对...是什么什么风沙迷了眼睛,也这样的。”
九羲知道楼轻为何会哭。她勉强抽出了手,手心中变出一个牛皮卷轴,她说:“我今天不是来揍你的。我记得今天是弘德神君的忌日,父君让我为弘德神君念一段祭文,在魔族的传统里,颂祭文能让灵魂安宁往生。”
楼轻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怔怔道:“你记得?”
九羲当然记得,去年从这一天开始,她就没吃上肉。九羲点点头:“我父君说了,你爹是个大英雄,我呢,也算是魔族的公主,给弘德神君颂祭文,也还配得上。你带我去吧,不然我父君不让我吃肉。”
楼轻愣愣地起身。九羲将卷轴收回了袖中,怀里的白毛小老虎已经被压得昏了过去。九羲捏了捏它的耳朵,又挠了挠它的下颚,小老虎依旧没有反应。
楼轻声音有些僵:“它...它死了?”
九羲摇头道:“没有,活着呢,估计是给吓晕了。”九羲小心翼翼地看了楼轻一眼,说:“你要不要抱抱?它叫大白,是我父君送给我的坐骑。现在还有点小,以后会长大的。”
“大白?”楼轻迟疑地念了声,想去摸一摸大白的头,可刚才还晕着的大白猛地就给吓醒了,使劲儿往九羲怀里扎。
楼轻知道大白是怕她了,故收回了手,敛容道:“我不稀罕。”
九羲猛地一笑,三月里最艳丽的花都及不上她明灿的笑意。
或许连楼轻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对魔族人的怨恨愤怒在一点一点流失。九羲让她渐渐地明白,自己做得那些事是多么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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