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她产生一个再清晰不过的念头——她这次,要死得很丑了。
脸上没有任何装饰,头上没有好看的钗环,大雨把她浇成了一只流落平阳的掉毛鸡,一路逃跑的途中,她还在地上打了滚,方才经过树林时,还感觉到树枝勾破了她的衣裳,估计瞧着和和流浪的乞丐也没甚分别。
傅六爷死得不帅,死得不美,还死得很丑。
这定然是她这辈子遇见的最悲伤的事了。
念头转到此处,傅挽正是很想此刻就闭眼瞑目。
而就在她闭上眼睛等着被砸死的瞬间,感觉到前方突然有人腾空而起,自下而上,一手搂住了她的腰,一手拢住了她的腿弯,将她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两个人的衣服都湿了,贴在同一处,却还能感觉到对方滚烫的温暖。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过一次,这个声音突然出现,喊了她那粗俗至极的小名,将她瞬间从需要挣扎的地狱,带到了可以躺赢的天堂。
“金宝。”
傅挽“刷”地一下睁开眼,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人发怔。
接住她时卸了力道,但胳膊还是被震得有些发疼,再加原本堆积在心中未曾消散的怒气,谢宁池在站稳之后就想将她放到地上。
不告而别,且是为了旁人对他不告而别,还摔坏了她送他的第一件礼物。
这样的错,若是原谅了一次,下次她定然更不以为意。
谢宁池打定了主意,要先恐吓她。
然而他单方面打定的主意,在傅挽这里并没有什么用。
她只觉得劫后余生,后怕和惶恐在栖息到一个安全的怀抱中之后突然就铺天盖地地朝她卷来,让她觉得压抑,觉得害怕,甚至整个人都忍不住打颤。
便是在杨州之乱时,她身边也是有人在的。
今夜是第一次,她独自面对这般狠厉的,全无回缓余地的杀意。
在谢宁池松开她的腿弯,想将她放到地上的那一瞬间,傅挽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猛一用力,双脚快速在地上一点,往上一跳,在谢宁池还没有松开她的腰之前,就将自己变成了他怀里的考拉挂件。
高度正好,她的脸靠在了谢宁池的脖颈上。
很短暂的沉默之后,傅挽将下巴轻轻地蹭在了谢宁池的肩膀上,正好说话间上嘴唇能轻蹭到他的耳垂,一句话如同最是缠绵宛转的柔情。
她说,“谢宁池,我怕。”
这是傅挽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不过三个字,却好似三个钉子,将他所有的反应都钉在了原地。
从肃宗离世,他成为谢氏皇族辈分最高的人之后,谢宁池就再也没从旁人口中,听过自己的名字。
不,或许是听过的。
从那些被他打败俘虏的,从那些被他撸了官职,抄斩示众的人口中,他也曾听过他们用最恶毒的话,将这三个字念得好似被挫骨扬灰了。
这是第一个,平和的,依赖的声音。
瞬间,从镐城千里奔波而来时的愤怒与伤心,都好似一层薄薄的灰尘遇上了飓风,瞬间都被卷到了不知何处去。
算了吧,谢宁池在心里告诉自己,若是那一日他出了事,金宝定然也会不管不顾地朝他奔来的吧?而且那什么劳什子的晏迩还是金宝从小到大的玩伴,在金宝心中,应该原本就与那些排在他前头的家人差不多吧?
他克制住心里漫上的苦涩和嫉妒,松开的那只手又抱住了傅挽。
免了她自己用力,让她这个挂件挂得更舒适些。
然后偏头,用脸蹭了下傅挽的额头,几乎与她鼻尖相抵,气息相闻,变成了一个接吻的最好预备动作,“别怕,我在这。”
他最后一个字音刚落,傅挽手臂一用力,整个人往上一提,唇稳稳地就印在了谢宁池的菱唇上,蹭走了他刚滚落到唇珠上的一滴雨水。
没力气再看谢宁池此时是个什么神色,傅挽心神安定,放任自己晕了过去。
因而她并没有看到,完全愣住了神的谢宁池在感觉到她的唇从亲密接触中掉落下去下去的第一个动作,是低了头,去追逐那短暂的柔软触感。
直到傅挽的脑袋磕到了他的肩上,才恍然回神,整个人都呆落木鸡。
身后跟着疾行了快六日的天字卫们纷纷抬头望天,好似隔着雨幕,他们就全体瞎眼了一般,丝毫没看见也没感知到前方抱成一团的两人。
夭寿了,感觉这大雨马上就要下得更大了。
还有天丑那混小子,安排他去办的事,怎么到如今没个准信?!
正专心地装目不斜视呢,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
谢宁池立时回神,目光落在傅挽背后还插着的利箭上,抱着她快步到马边,平稳地跃上了马背,让黑风往后,退到了天字卫快速收拢的圈子中。
迎敌之势已起。
直到目能视物,双方的眼神交汇了第一眼。
晏迩的第二眼,就落在了被谢宁池抱着的傅挽身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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