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弥音知道血蜘蛛虽然眼睛多,但视力模糊,尤其长期在黑暗里蛰伏,视力早已衰退,如今不过是个睁眼瞎。她们眼下的摇晃状态使它一时分不清猎物的方位,一旦消停下来便将成为它的美味珍馐。百里弥音此时无处借力,摇摆的幅度已逐渐缩缓,她既无法保持晃动的状态,亦使不出卓绝的轻功跃上去。
“不好,蛛丝要断了。”户绾眼见比拇指略粗的蛛丝被越拉越细长,拧眉担忧道:“我们离地面还高吗?”
“此地牢上宽下窄,地面怪石嶙峋,跌下去纵然毫发无伤亦无法再抗衡血蜘蛛。”百里弥音眼神坚定看着户绾轻柔道:“你莫怕,我自有办法护你安然无恙出去。”
说话的间隙,血蜘蛛慢吞吞挪转庞大的身躯,看似笨拙,实则灵活敏捷。百里弥音见它躯干末端开合的孔洞,立马意识到它的图谋。面对迫在眉睫的危险,她眸光凌厉,薄唇轻抿,深知不可处于被动局面,一旦被它牵制住便将丧失还手之力,唯今之计也只能先发制人再见招拆招了。她猛一翻转手腕,暗暗凝聚起一股内力充盈于剑锋。户绾感觉覆在腰间的手微微收紧的当口,一柄利剑自眼角一闪而过,带出一道劲风在耳畔留下短促而尖锐的呼啸。
剑身深深没入喷丝口,正准备吐丝织网欲将她们束缚成蚕蛹的血蜘蛛突然吃痛,螯足竟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如啮齿磨骨般令人寒毛直竖。百里弥音此举显然让它怒不可遏,八个粗壮的步足轮番扬起,自四面八方疯狂向下招呼去,一时间整张蛛丝网摇摇欲坠。百里弥音左闪右避防不胜防,好不容易寻了个空档迅速抽出腰间的短鞭,用力一甩,在血蜘蛛横扫而来的步足上爆出锐利的声响,随之又甩出一鞭紧紧缠在它足尖,借着它受痛的收势,两人被抛至血蜘蛛上方。百里弥音一见时机成熟,当即收回短鞭,鞭尾顺势扫断身侧仅余的蛛丝,落在血蜘蛛背上的同时,足尖运力轻点,纵身一跃,抱着户绾腾空而起稳稳落在李堂道长旁边。
豁口不大,不容巨大的血蜘蛛通过,它的喷丝口遭百里弥音重创,眼睛又瞎,此刻在巢穴里咔嚓咔嚓地扑棱着,户绾竟有些怜悯它。百里弥音随手翻转通道中央某块地砖,豁口便缓缓合拢,严丝合缝。
李堂道长素来聒噪,此番安然脱险,他自当有一番唠叨才是,然而此时却面如土色鸦雀无声,颇反常。户绾睨着他,但见他怯怯端看着百里弥音,欲言又止。
“李堂道长,劳驾你带她离开这里,莫再回来。另外,给掌祭的信切记帮我带到。”百里弥音慎重嘱托李堂道长。
李堂道长不说话,杵在一旁微不可闻叹了一声。百里弥音亦一改往常颀长挺拔的身量,倚着墙壁一幅慵懒倦怠的模样。眼前两人突如其来的异样令户绾捉摸不透,不禁提心吊胆问道:“那你呢,你不一起出去吗?”
“我一生业障深重难消,是时候清算了,就此别过罢,两位珍重。”百里弥音眸若清泉,看不出一丝波动,云淡风轻话别离。
在宗祠处理蛊患时,户绾便隐约感觉到她诀别的情绪,却不曾想听到她亲口说出来,竟这般不是滋味。内心翻腾的千思万绪涌上鼻腔,户绾怔怔望着她,翕合的唇瓣愣是说不出一句话。千般不甘就此曲终人散却又万般无奈,任无边的失落感侵袭。敛下眼,将目光落在百里弥音裹着纱布的左手,布条上斑斑血迹霎时渲染了眼眶。
“走吧,户丫头。”李堂道长的声音略带哽咽。
“欠我的要怎么清算,一根手指就想一笔勾销吗?一声不咸不淡的珍重就想了结所有恩怨情仇吗?百里弥音,你休想,你休想就这样轻易打发我。”户绾盈着泪朝她低声怒吼。
百里弥音眉梢处潜藏着朦胧笑意,只道一指一心一命尽数赔给你,言毕便合上眼瘫倒在地。
户绾霎那大脑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身前倒下才发现她身后的墙壁触目殷红。豆大的泪珠如雨纷落,身子却同泥塑木雕般僵立着。
“天公不长眼,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百里祖上无福荫。”李堂道长扛起百里弥音,慢慢朝户绾出来的方向走去,自顾絮絮叨叨道:“小百里年纪轻轻便遭此劫难,也算圆满了她身为守冥祭司的使命,我若不是修道人,定要手刃百里南出这口恶气。”
直到李堂道长消失在通道尽头,户绾才回过神,忍着心口撕裂般的剧痛疾步奔向石室。来时路被他点上烛火,不再黑暗,百里弥音后背外翻的皮肉袒露在烛光下一览无遗。
“李堂道长,你救救她,她不能这样,不可以就这样,求求你救救她,一定要救她。”户绾语无伦次央求道。
李堂道长将百里弥音平放在石室内的棺椁之上,沉痛道:“人各有命,她命数如此啊。”
“你胡说,她还没死,她哪能这么容易死,修罗果都没能要了她的命。”户绾握住她,颤抖着手指搭在她腕上,须臾哭笑掺杂道:“还有脉搏,她还有脉搏啊!对,我怎忘了术业有专攻,我才是大夫,我......我可以救她,我救她。”
“户丫头,小百里今日是死是活注定都要长眠于此,救与不救毫无意义,个中缘由一言难尽,日后再与你说罢。”
“凭什么!”户绾忽然拔高声调悲愤道。
“就凭她百里姓,就凭她全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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