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嫂子脸冷冰冰地上了炕,吃饭也没个好头脸(脸色)。大孟没好意思多问,只管低头吃饭。
二哥看了桌上的油糕,夹起来尝了一口,点着头问:“这是哪家的糕了?炸的不赖么!”
二嫂瞅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说道:“能有谁?街壁刚搬来那家的!要是觉得好吃,你再去要几个来?”
这话说的满是火药味,二哥也觉出不对来,讪讪笑着:“这说的么,还能要去?”抬眼又看到母亲和兄弟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咽下这口糕去,清清嗓子对媳妇说:“我听说西街开了一个新理发馆,你也去烫个头哇!我见街上女人们尽烫来。”
二嫂终于有了点笑模样,依旧撇着嘴扭着身子说:“你还懂得啥好赖?我一个儿(自己)去看哇!”
大孟和他妈低头笑了一眼,都不敢说话,心里暗暗偷笑了好一阵。
吃过饭,大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歇着。瞧着隔壁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了,心里也渐渐安定了下来。估计那个慧香也回家去了吧?肖掌柜这些年对自己确实不错,可是这矿上的营生也刚刚干起来,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再说留在这个小门市里头,也确实不是自己的理想。一个男人总得立起个事业来,一辈子在别人房檐底下算啥?
想到这里,大孟心里也释然了。总归,人都是要走自己的路。肖掌柜那里,不时去照应一下。也不知道他家找上合适的学徒或者帮工没?大孟站起身来,进屋去准备询问一下二哥。
二哥正好磕着烟锅就出来了,圪蹴(蹲)在大孟旁边,问他:“咋样?听说你后夜(下午)去原来掌柜那啦?”
“俄正要问来,他家也不知道找上徒工么?哥手里头有没有合适的?”
“唉,这事也不用问了。他家的门市准备盘出去呀!还找啥徒工?”二哥把烟锅点上,狠劲抽了一口。
大孟瞪大了眼,问:“为啥?”
“那看病不要钱来?病了走(这么)长时间,家里头也没个进项,不盘门市拿啥吃饭?”二哥跟着叹了一口气,“俄看那掌柜的也够呛,怕是过不了年了!可怜他女人领两个孩子守寡哇!”
大孟半晌没吭声,心里为掌柜一家难过,刚刚坚定的信念又有些动摇了。二哥见他没言语,也不说什么,陪着坐了一气,瞧着天越发黑了,这才劝了几句:“你也甭瞎思暮(想),各人有各人的命!就是现在把矿上的营生辞了,你掌柜那门市也成格(经营成立)不起来了。现如今这世道变了,好些门市都盘出去了,他一个小买卖能好到哪去?你就安心受哇!”
“那他家——”大孟还是不大放心,追问了一句。
“他家不缺你这一个人!”二哥咳嗽了两声,“人家守家在地(本地人)的,这么多年多少也有点老圪闹(家底),你就歇心(安心)哇!”
大孟这下没了言语,二哥说的在理。肖掌柜女人肖婶子可是个齐整人,刚才去了也见了,虽然病成那样,家里也还没乱了章法。破船还有三斤钉,自己一个外地人,无根无凭的担心人家作甚?
放下心事,大孟在家歇了两天,便起身出了城,走走停停还搭了个车,回到矿上了。
矿上的营生除了苦重些,旁的也没啥,每天都是差不多的过程。大孟渐渐也习惯了那些老矿工们开的让人脸红的玩笑,习惯了每天不见太阳的日子,习惯了每天黑着一张脸就睡了。不过因着从小家里穷掼了,大孟舍不得把所有的工钱都吃喝了,还是每月给娘送去,他还惦记着今年刚从老家来的小妹,也该供小妹念书了。
家里穷,加上连年的打仗、灾荒,家里三个弟兄都不识字。大孟也是来了平城跟了掌柜学徒才认得几个字,现在他们兄弟都能挣钱了,小妹可不能在这样,一定让小妹念书、识字。母亲对这个事情还是犹犹豫豫的,大孟和他二哥一力主张,也就把小妹送到了肖掌柜女儿慧香念书的学堂。慧香已经毕业上了中学,成了他们家最有文化的人了。
转眼又是春来,大孟在矿上也受(工作)了有大半年了,自己手里头也攒下些钱,近日里给他说媒的人也多起来。他娘也忙东忙西地四处打听,真把这事当成头等大事来办了。
大孟自己还觉得有些好笑,刚虚十七,娘就着急给说媳妇,有些太早了吧。不过娘说,这一下也不一定能找上,一来二去就岁数大了。大孟也不懂,反正娘说让成家那就成家吧。
这一天,大孟刚下了工,看门的老翟头就把他叫住了,眯着一双老眼,哈哈打趣道:“后生家,回家圪哇!有好事儿!”
大孟摸了摸头,不太明白。老翟头哈哈笑着:“后晌你们家给捎来信儿啦,有人给说上媳妇啦!叫回去呢。”
“哦。”大孟羞答答地低了头,应了一声,转身就回去收拾东西。身后传来一群起哄的声音,“快把那脸上的煤面子洗洗,看把人家姑娘吓着的!”“身上也都洗洗哇!万一让脱了裤子检查的!”“要不背上一麻袋炭回去,就当送礼兰!”
大孟脸红涨起来,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忙收拾了两下就逃也似的跑了。他身高腿长,又是受惯的后生家,天刚擦黑就走回家了。走到街口,就见他妈站在街门口远远地看着,大孟赶紧三两步走过去,叫着:“娘!“
他娘也赶紧迎了上去,拉着大孟的袖子,用力拍着他身上的煤灰,埋怨道:“也不说换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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