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去小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
周氏这一胎却当真是不顺利,因是早产,所以没有入盆,稳婆推了好久,才将胎儿推了下去,房里周氏已经喊哑了嗓子,最后尽是连声音都发布出来了。
顾翰清急得在厅里团团转,额头上的汗止不住的落下来。
直到四更天,正是外头万籁俱寂的时候,才有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夜空,从周氏的房中传出来。
丫鬟急忙扶着跪在佛前的老太太起身,笑着迎过去问道:“生了?”
奶娘已经抱着襁褓中的小婴孩出来,满脸带笑道:“回老太太,生了!是个哥儿。”
老太太瞧见顾翰清还来不及看自己的小儿子一眼,便又进了产房里头去,也顾不得去喊他,只自己坐了下来,让奶娘把小娃儿抱到自己的跟前。
奶娃娃头发都贴在头顶上,小手握着小拳头放在胸口,正一脸酣睡。
老太太喜欢的不得了,想想自己这把年纪,原该报曾孙了,如今又抱了一个大孙子,真是天大的喜事。
丫鬟服侍着周氏擦过了脸,她靠着身后的被褥闭目养神,看见顾翰清进来,倒像是松了一口气道:“我如今也算对得起你了……”
周氏一直觉得,只给顾翰清生了一个儿子,有些对不住他。
“夫人受累了。”如今已是老夫老妻,顾翰清也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来,只唯独这一句,是他发自肺腑想要说的。
周氏看着他,眼眶慢慢的就红了,她折腾了这一夜,其实是极累的,只是心里还揣着事情,却是一时还睡不着。
“老爷,明远呢?”周氏仍旧放心不下顾明远,方才她生过之后,几个姑娘都进来瞧过她了,却是没看见顾明远的身影。
“我让他跪祠堂去了。”顾翰清在周氏的床沿上坐了下来,安抚她道:“你现在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让他自己一个人清醒清醒。”
周氏却是握住了顾翰清的手,中年人掌心覆着薄茧,正是最厚实的触觉,“老爷,明远他不是忤逆的孩子,他只是一时没想明白……”
顾翰清拍了拍周氏的手背,只点头道:“你想说什么,我心里都知道,你先睡下,我去祠堂找他。”
……
外头的天色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顾家的小祠堂在宅子的西北角,是平常鲜少有人来的地方。
顾明远跪在顾家的列祖列宗之前,心里却是一片空白。
他冲撞了周氏,害得她早产,这是不孝;他辜负了怡月,让她远去鞑靼和亲;这是不义;他没有听从父亲的教诲,潜心治学、建功立业,这是不忠;而如今他连见怡月最后一面都不能,这又是不仁……
他竟然成了这世上最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
顾明远的身子颤抖了起来,眼泪忍不住就落下来,但他的肩头却还倔强的挺直着。
“大哥哥……”顾明妧在暗处看了他许久,终究还是走了过去,将自己手里的一块帕子递给他道:“母亲已经生下了幼弟,母子平安,大哥哥不要太自责了。”
顾明远身子一震,情绪确实渐渐平静了下来,自己终于也有幼弟了,十几年的顾家独子的生涯告一段落,肩上的担子仿佛都轻松了许多。
然而顾明妧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开口道:“可是大哥哥,无论怎样,你都是顾家的嫡长子,父母的年纪只会越来越大,顾家的重担只能落在你的肩头,将来你要照看父母、照顾幼弟,这些都是你逃不了的责任。”
顾明远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他身侧的少女,忽然就问道:“三妹妹,父亲把嫁给肃王,将来你要远去凉州,你觉得委屈吗?”
这个问题顾明妧几乎从来没有想过,顾翰清为了能让自己不去鞑靼和亲,想尽了办法,以至于完全没有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但此时顾明远这样问了,倒是由不得她细细的想一想了。
过了良久,顾明妧才开口道:“我不觉得委屈,也许……这是一条更好的路呢?肃王虽然不得今上喜欢,但他在边关人民的心中,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是保卫大魏江山的战神,如果这京城容不下他,那我就随他去凉州,那里说不定有另一片天地呢?”
她转过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顾明远,想起前世周怡月死时他黯然伤神的样子,只继续道:“大哥哥,不管将来如何,若是我们没有办法改变现状,那我们除了祝福,还能做什么呢?”
晨风拂面,顾翰清站在祠堂外的庑廊下,却是把顾明妧的这一席话都听了进去。他精心呵护的娇美鲜花已经缓缓盛开,散发出成熟的魅力。
“咳咳……”
门外传来了顾翰清的清咳声,顾明妧转过头,看见顾翰清已经站在了门口,外面天光已经大亮了,顾明妧擦了擦脸上的泪珠,问道:“天都亮了,爹爹今日不去早朝了吗?”
“朝廷今日要送宁德公主和鞑靼的使臣离京,休朝一日。”顾翰清缓缓开口,视线却是看着仍旧跪在了地上的顾明远,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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