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85 - 遗忘
云族男孩学武多父子师承一脉,原本桐师父年岁已大,许多年不再收新弟子,是因为族长继任者及大长老弟子的身份,白夜及白孟才有幸成为一群青壮中年汉子眼中的闭门小师弟。
师父家中人口简单,除了师父师娘外,只有一位女儿,亦是他们的师姊,一家人住在村子外的枫山上,往昔师兄学武多是家里山上两头来回跑,但两个男孩的扶养者都是日日脚不沾地的大忙人,整天待在家里都还不见得能遇的上。白夜本身有两位姊姊和其他的家仆照顾便罢,独身的祈长老一忙起来,时常忘记他还有一个养子在家里,到后来,师娘乾脆让两人都搬到山上去,逢沐休时再回去。
师父剑到锋极,早已化有剑为无剑,差距过远,即使身怀精深武艺,能教给弟子的,多是达观豁达,谦让处世原则。
真正教出两人一身足以独行天下丶无所畏惧功夫的人,是曾为桐师父徒儿的师娘。那年正值中年的妇人手提木剑,点足盛菊之上,不落瓣花片叶,追及师父,抢下他发间玉钗,两人相视而笑,圃旁两个男孩呆若木鸡,身后年轻女子刮脸喊羞。
再后来,十二岁时,师父突然决定带两个小弟子外出游历,师徒三人,三年时间里,足迹广及万里,遇见各色各样的人,经历许多想像不到的事。
十五岁时返乡,迎接他的是已醒来多时的娘亲,还有陪伴在一旁的小叔父。那过去始终阖闭的眼,现在正望着他,瞳色是他所不知道的浅褐。
顿时间,手足无措,身后师娘推了他一把,〝去吧,抱抱你娘,和她说你很想念她呀。〞
僵硬地走上前,轻轻拥住比他记忆中还要娇小许多的妇人,发现她也和他一样,僵着背,似乎也不知道要怎麽面对他。
这时一股淡淡的奶香气飘入鼻间,大伯说娘亲肚子里已经有了小娃娃。
有多少次,他自问是不是因为自己,才害得本来身体就不好的娘亲昏睡多年。可是她偏又有孕了。
垂下脸,扬起笑,忍住眼眶不停向外冒出的热意,〝娘,我是夜儿。〞
数月后,小娃娃呱呱坠地,家里有娘亲和妹妹要照顾,大伯那也有许多事要他学习,慢慢,他到山上的次数愈渐少了。
一直到师父离世。
再后来,师娘前来探望他,〝这次换我去看看,他总挂在心上,想要重游的地方,是不是同他说的那般壮观,那样动人心魄。〞
不让任何人慰留,师姊陪着师娘,在秋日某天早晨,圃中黄菊开得灿烂,母女驾着小车,相偕离开祖地。
相别至今多年,只有每年辗转经由许多人手丶无从追踪来处的书信。前十年,是师姊唠唠叨叨你们怎麽都净去一些莫名其妙地方的抱怨,一直到四年前才收到师姊成亲的喜讯,然而地方远在南海,不是说去就能去的距离。师姊信中该处四季如春,师娘也有岁数了,以后大概就在那颐养天年了,不会再回去祖地。
原以为这辈子或许不会再有机会见上一面,一时激动难忍,师娘拍拍他的背,不住慈蔼道,〝好啦好啦,我们夜儿也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呢,怎麽还和个孩子一样喜欢撒娇呢。〞
〝姥姥这个叔叔在哭耶?〞一道稚嫩的孩童嗓音响起,他按按眼角,笑着放开手站直了,〝这是师姊的孩子?怎麽没看到她?〞
才说着,身后就传来女子笑骂道,〝比什麽比什麽,承认你较我高啦,也不想想自己几岁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师娘惊讶笑了出来,〝欸,孟儿也在呀?〞
迅风瞬间自后方飙至,青衣男子咧嘴一把抱住老妇人。
一旁小女孩被男子过于粗暴的举动有些吓到,原本握在手中的东西咕咚掉至地上,他蹲下捡起,朝她递出手,温和笑道,〝妳就是囝囝吗?妳好。〞
小女孩扭捏从他掌心取过,自前方走来的女子笑道,〝囝囝没说谢谢?〞
〝谢谢。〞
〝不会。〞看小女孩宝贝地摸摸手中东西,那是个用黑石头雕成的尖耳犬,后腿呈坐姿,以深圈代表的眼睛直视前方,张着嘴,哈哈吐着舌头,模样简单朴实,做工不算细致,却把家犬忠憨的神情表现得活灵活现。
陡地一道刺痛如凿锥入眼中,他用力闭上眼,额际冷汗瞬间有如雨滴。
属于孩童的小手柔软贴至脸上,关心问道,〝叔叔?〞
虚影般的小手焦急拍着他的脸颊。
醒来,醒来,娘不见了。
他不记得什麽。
他遗忘了什麽。
张口,说出已不属于当今任何一族的语言,唯独自己能够明白,〝小杏。〞
再睁眼,千年已逝,胸口疼痛难忍,欲握住女孩的手,她忽然发出尖叫,快速躲至娘亲裙后,半探出的小脸明显有着畏惧。
手伸至半途,顿在空中,鼻间一股甜腥之气,女子连忙抽出帕子,压至他鼻梁上,〝怎麽突然流血了?〞
耳中只听得见嗡嗡声一片,嘴中铁锈味愈渐浓烈,摀着鼻,直起身,师娘和师姊瞪着他,双双瞠大了眼,〝你的眼睛…〞
体内原血胡乱飞窜,肩上一掌按来,白孟低喝,〝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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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飞流云,半月冷寂,调配好人回到帐中已是夜半,未及解衣,就着炭盆星点火光,取出怀中锦囊。
细碎乾褐花瓣,仍馀留一丝芬芳,指宽竹笺上,仅书有平安二字,简单,却也是伊人最深的心愿。
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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