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阿绯似乎总是这样。装委屈时,总会双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可真正难过时,她却在笑。
禅机的心变得柔软,“既然难过,又何必强颜欢笑。”
阿绯望天,清泪却不能倒流,“既然不想娶我娘,又为什么去招惹她呢?做盛都第一名妓不潇洒吗?既然不想要我,又何必让我娘生下我?”
院中寂静,唯有风声轻掠耳边。
她说,“馋鸡,你抱抱我吧。”
她的声音仿佛自天边来,似乎跋涉了很远很远的山与水,满载疲惫。疲累时忽然遇见了禅机,她便只想抓住他,靠一靠。
一双温柔的,留有檀香的手,轻轻地覆在阿绯的脑后,将她倾向自己。她听见禅机迟疑道,“贫僧的肩膀,可以借施主一用。”
他对阿绯,终究是不同的。
枇杷树下,阿绯抱着禅机的单臂,枕着禅机的肩。因风旋落裙片飞,秾姿秀色神半伤。阿绯像一只躲起来舔伤的小兽,蜷缩在他的肩头。也许只有禅机见过她这样脆弱的一面。
肩上传来她小小的重量,禅机却想,这样的阿绯,或许并不只是自己一人见过。
还有那位逝去的云霄太子....
没有人说话,她闭着眼,似乎睡着了。阿绯的手始终不离那把断弦的琵琶,禅机将琵琶轻轻拿开,放松身体让她睡得更舒服。
风拂枇杷,朱颜无二,双双白衣飘渺。寂静如斯,并非尘中人。
阿绯的呼吸散在禅机的脖颈,他看着手中的琵琶,仿佛看到了当年盛都名妓自人人追捧的枝头彩凤跌落这小小一方宅院。怨弹琵琶,歌尽杨柳晓风,唱尽梧桐秋雨。
禅机看着阿绯,阿绯真的很美。在她的身上,看不到唐万山的影子,长相应当是随了她娘亲。
阿绯的眼睫有泪珠,碎成珠芒,盈盈于睫。
禅机看着,恍惚间便入了神。那曾流连于香烛佛塔的指尖微动,他竟抬起手,温柔地将那点点泪珠擦掉。指腹轻柔,如惊鸿掠影,在阿绯的眼睛上留下匆匆一抹暖意。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贪恋禅机,可是他却匆匆撤离。
阿绯睁开眼,眸光落在眼前的枯叶上,喃喃地问,“馋鸡,你是喜欢我的吧?”
禅机以为她睡着了,却原来她没有。禅机的手收回在僧衣广袖中,十指蜷起,“贫僧不曾有此想法。”
阿绯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语气平淡得就像与他聊今日的天气,“那为什么你不走呢?为什么不会竹鸡山呢?你已经把我送回家了啊。”
禅机看着远方,“因为施主的处境,不曾令贫僧放心。”
阿绯仰起头,她看着他,眸光是那么虔诚,“你不觉得,你对我好过了头吗?”
禅机不看她,面色微冷,“施主何意?”
阿绯将他的脸转过来,逼他与自己对视,“馋鸡,我不想做我娘,我也不是我娘。”
“贫僧亦从未想过要做另一个唐万山。”
方津津与唐万山,不管是谁对谁错,到最终,方津津终究是以潦倒收场。
唐万山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坐拥美眷,儿女双全享天伦。而方津津呢?活了一辈子,怨了半生,只落得一方伶丁灵位。
唐万山终究是负了她。阿绯看着禅机,是啊,禅机怎么可能会是唐万山呢?
从头到尾,躁动的都只是她啊。
秋色渐深,九贤王的狮子总是落毛。九贤王怪癖很多,洁癖是其一,不允许狮子近身。可怜的猫就只能由丫鬟抱着,站得远远地。
九贤王神色玩味地端详着桌上的画。宣纸之上,墨色染就,画的是一僧一女。第一个画面是女子靠在和尚的肩头,二人相依的背影,画面极尽缱绻。第二个画面转至正面,和尚垂首,以僧袖为女子拭泪,眼中疼惜一览无余。
虽寥寥几笔,却将神态勾勒得几近完美。
九贤王唇角渐笑,“唐绯,禅机...画得不错。”
杨功从外面进来,“禀王爷,丞相府四小姐求见。”
“丞相府四小姐?”九贤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却哈哈大笑,“她这新名头,本王还真不习惯。让她进来吧。”
“喏。”
杨功领命离开,九贤王不急不慢地将桌上的画卷起,在中央细细地系了一根红线。
阿绯进来的时候九贤王正歪靠在贵妃榻上翻一卷世俗小说,见了她,只一句,“来了啊?”
阿绯却出乎九贤王的意料,她居然双手交叠,贴在额前,很规矩地给九贤王行了礼。
九贤王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你吃错药了?”
阿绯对他浮夸的表演不感兴趣,她说,“只求王爷将我娘的事尽数告知,方绯感激不尽。”
“哦,这事啊。你怎么不去问你爹呢?你爹知道的比本王可清楚多了。”
阿绯知他是故意的,若是唐万山肯告诉她,她用得着来找他吗?不止唐万山,唐家任何人都不会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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