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国都那日,是母后将我亲手送上去往陈国的车马。母后向来不舍离别,那天却穿了最正式的宫裙,强颜欢笑的跟我打趣若非提早设计皇兄去骊山大祭,恐怕实难让我离开国都半步。是的,这次两国联姻多半会成为人们饭后浅谈的笑话,秦国公主婚嫁之时正是秦国先皇仙逝祭日。
“西儿,离开了国都,好好照顾自己。在陈国不比在国都,切不可多生是非,你要记住,母后和你皇兄绝不会看你受委屈。”
我含泪,用力的摇了摇头,一下子钻进了母后的怀里。
在暗地里准备两国联姻的半个月里,母后告诉我最多的无非就是不要受人欺负。作为大秦公主,生来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更何况在国家危亡之际能够用联姻解决燃眉之急,也算光荣的。父皇在世时,母后很受宠爱,有一份让人羡慕的爱情。所以,作为交换,母后鞠躬尽瘁的守护着父皇的江山,父皇的家乡。
关于陈规旧论,母后对男尊女卑,三从四德,向来只字未提。
马车穿梭在大漠中,回望间,母后的身影渐行渐远,我的眼泪才缓缓落下。
陈国在大秦的南方,少说也要一个月的路程,尽管孤独,但坐在马车里的日子并不难熬。随行的阿展是我从小的婢女,模样俏丽,且总是对小动物由衷的热爱,也因此不少被若兰姑姑责备。除此以外,一早就将《十三史》《从军旧言》等书籍搬上马车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个又一个夜晚过去,那日马车在河边停留,支开众人,我打算独自去走走。入眼是两个打鱼老翁。各背一葫芦酒,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笑眯眯的样子到像极了《志怪妖魔》中的九天仙翁。我欲要上前行礼,却听清两人闲谈,着实一愣。
一翁问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
一翁答曰“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打扰二翁,在下北秦靳西。”行完长者礼,我还没来得及问,一翁便插话打断“姑娘仙风奇骨,将来必有一段奇缘。北秦已过,已是南陈境内,你我在此有缘,我送你花容二字可好?”
“花容。”我思索着,已经记下。
抬眼间,二翁早已不知所踪。
我在河边小坐片刻,便见天际最后一抹余晖缓缓下去,这才起身回到了停驻地。大槐树下一早煮好的香米豆子散发着糯糯的香甜,燃烧的不太旺盛的篝火堆边传来的几声尖锐的哀叫,四五个士兵围在一只灰鹿身边,我还不清楚他们要做什么,却一眼找出了被挤进人群中的阿展。
“他们在做什么?”
若兰接过我解下的红色披风,跟着我朝热闹的那边走去,边走边说“公主刚刚没在,阿展就抓了只灰鹿回来,这会儿正闹腾呢。”
“是救!”阿展反驳的说“是我在森林里把它从猎人设的陷阱里救上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抱回来的。”
阿展扔死命按着挣扎的灰鹿,若兰摆摆手,几个士兵见状退下,这才真正看清了它的真面目。头上的一对鹿角不知何时被从中间折断,臀bu却是白毛,看来是大秦不曾见过的品种,不过灰鹿身上大小十几处伤口,恐怕很难再接受救治了。
“一路上都是坏蛋陈国人设下的陷阱,大的小的有几十个!”阿展夹着哭腔。
我恍然大悟道“陈国位南,大河辽阔,天灾不断,一早就听母后说起陈国百姓习惯在汛期北迁上山,不过不做农事,真是倒霉了原本森林里动物。”
“公主的意思是?”若兰问。
“陈国外侵的原因是天灾。”陈国兵力强大,上百年明君不断,确实是中原的强国。不过为政有言,国无粮是瓦解一个民族的最快因素,陈国土地富饶却非农业大国,反而因洪水常年颗粒无收。开拓疆土,寻找更安全的领地,我想这才是统治者最大的野心。此番陈国出兵秦国,秦国不敌,两国联姻也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
“公主快帮帮我,若兰姑姑也来,我要给它上药。”阿展急切的看向我们。
听语气看来阿展是非要它不可了,我俯下身子,摸了摸灰鹿的脑袋,打趣的说“小东西看起来不待见你啊,不如晚上烤来吃,美餐一顿。”
阿展信以为真,慌忙出手打开我的手,将整头灰鹿朝自己怀里揽了揽。
见状,我与若兰瞬间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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