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一考就是三场九天,当人从贡院中放出来的时候,有些从前身体不好的举子竟是被人抬出贡院的。为此章晗特意派人去章家探问,得知章昶也就是看上去狼狈,身体却并无大碍,这才放下了心。等到了会试放榜的这一日,她只在宫中安坐,果然第一时刻就有人急急忙忙地来报了喜讯。如今管着东宫上下所有内侍的路宽一头磕在了地上,旋即便喜不自胜地说道:“太子妃殿下,章小公子名列会试第十八名!”
这二十八的成绩着实有些出乎章晗的意料。她知道自从宋宜回京之后,章昶便依旧师从这位旧师学习经史,制艺上头却还另外寻了个两个人,此前在长宁三年大比年的时候,去各省会馆和人切磋学习,再加上人聪颖又肯用功,这次会试有些把握,但十八名这个名次实在是太靠前了,放在殿试也在二甲前茅,就连不少各省有名的才子也要往后站!于是,她笑吟吟赏了这前来报喜的路宽,却是再也没提此事。
到了殿试之日,此前取中的二百三十七名贡士在奉天殿前叩头行礼领了考题之后,方才在奉天殿两侧殿前廊下开始答卷。殿试和县试府试院试以及会试不同,考的不是四书题,而是时务策。从几百字到上千字的时务策需得根据皇帝的策问做出回答,日落之前交卷。若是在日落之后尚未答完,则是给烛一支,炷尽为止,再无通融。当空白的答卷纸以及草稿纸都摆在了面前时,想到姐姐所在的东宫丽正殿和这奉天殿只隔着不到数百步的距离,章晟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那自己从前来过时曾经注意过的屋顶,这才低下头聚精会神地打起了腹稿。
当天色完全昏暗下来,给了蜡烛的考生也纷纷交了卷之后,一众读卷官看着分到手中的各色试卷,这才开始了紧张的读卷。尽管殿试中取中的进士都是天子门生。和他们这些读卷官并没有太大的关联,但谁看中的卷子能够让皇帝满意,谁看中的卷子能够点为状元榜眼探hua,这一桩一桩全都是意味着众人的眼力和圣眷。尤其是此次皇帝继会试让一位文渊阁大学士前去主持之外。又在历来由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及通政司大理寺主官担纲的读卷官中,加入了那些个大学士,这更让一众新老大臣们都存了别苗头的意思。
因而,那十份荐卷,竟是经过非同小可的一番角力厮杀,方才最终呈送到了皇帝面前。尽管戎马半生,但皇帝陈栐好歹也是早年间由皇帝亲自挑选名师多年,对于那些辞藻华丽的文章倒也看得并不吃力。只是,此次的考题在于论治道,他只觉得这些所谓上乘的卷子,大多数都是在老生常谈,看似旁征博引字字珠玑,实则是没什么看头。直到最后一份荐卷到了手中,他一扫那一笔字。忍不住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这笔迹似乎有些熟悉……铁钩银划,粗看之下有些像这次抄录古今大典时书法第一的沈世杰笔法,但若细细审视。其中又有几分力透纸背的锐气锋芒。一时间,看了那么好几份卷子已经有些没兴致的他,忍不住从头到尾看了下来。到了中间某处,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敲起了龙椅的扶手。
“……以中原之大,屡遭夷狄凌辱,仁义施而未得报,斧钺加而不得安……雄主三代之后则刀兵入库,军将解甲,故而以汉武唐宗横扫天下之威,亦不免颓败一途……今文官常以冒启边衅劾武臣。然只容夷狄叩关扰边,不许镇臣扬兵远击,此因噎废食也。养兵练兵不如用兵见血……”
通篇策论读完,皇帝发现不过五六百字,顿时微微颔首,待到再去翻此前的姓名籍贯时。他不禁先愣了一愣,这才微微笑道:“朕还以为哪个才子竟然能写出这么一份杀气腾腾的文章,原来是将门虎子,怪不得!”
侍立御案之前的众人一听这话,就已经都明白皇帝所言是谁了。尽管在天子面前不能左顾右盼,但大多数人不禁都暗自思量究竟是谁荐了章昶的卷子上去。然而,更让他们一时失神的是,皇帝在看完了荐卷决定名次的时候,先定下了一甲的状元榜眼探hua,他便径直指着章昶的那份卷子说道:“便以章家子为二甲传胪!将门虎子却能够读书有成,朕当好好嘉赏!他的父兄如今都是镇守一方的将军,他倒也没丢章家的脸!”
尽管殿试金榜要等到传胪这一日后方才会张贴出去,继而收入内阁保存。但由于此前废太子之乱时,皇帝陈栐便是利用金殿传胪的机会发难,因而如今既然登基为帝,自然而然便要杜绝被人混入宫中的可能。殿试阅卷结束后那一日的大清早,草榜便由一队军士拱卫之中,由礼部派人张贴在了棋盘街外,继而则是派了报子到各处及第的进士处报信,随即带入宫中传胪。即便有报子,即便这一次也就是二百多人的名次问题,可榜单之下仍然汇集了众多应试人的亲朋,还有看热闹的百姓,挑女婿的富户。章家也是一样,天还没亮就把人打发了出去。
倒是章昶从宫中回家之后能睡能吃,看样子也不关心名次,那样子甭提多逍遥了。章刘氏欣喜于幼子过了会试这一关的同时,和长媳说话之间却也不禁为另一件事担忧。她倒不在乎什么名次,惦记的却是章昶因为说要应试不能分心,生生把婚事拖到了现在。如今人都二十了,连顾家那位老幺顾钟都已经娶上了媳妇,章昶却还是单身一人。上门提亲的人倒不少,此前都以应试的由头推辞,如今却不知道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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