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铁匠倒底年轻。
越来越多的士兵在冷月的注视下往河床与密林的分界线聚集,密林里的人不敢下来,河床里的人在静静等待,雒青狮的太阳穴滚着汗水,尾指在颤抖,那尾指上戴着一枚绿宝石戒指,既像是一只萤火虫,又像是一点鬼火晃动个不休。密林里的人凝视着那点绿光,只要它抬起来,那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射出手中的箭。至于后果,没有人会去想后果,很多事往往都是突如其来。
公孙一白歪着嘴角看雒青狮,在他的身后,三千铁士一半举着火把,一半仿若鬼影一般伫立。
“啾啾,啾啾……”
初秋月圆,满野肃杀。
就连河床里的秋虫也不甘寂寞,它们在芦苇丛中低鸣,原本是很低微的声音,但是现在听起来却是那样的刺耳。雒青狮不由自住的向那一片草丛看去,却见具器骑在马背上,那血红色的眼里闪动着诡异的光芒,他顺着具器的目光看去,却见正好看见公孙一白那好整以暇的笑容,他的尾指猛地一跳,慢慢转动着脑袋,漫不经心的向密林里瞟了一眼,心头却似被一根针猛然一刺,这刺痛让他浑身都在颤抖。然而,越是如此,他的神情越是平静,平静的接过护卫手中的大氅,把它抱在怀里,遮住尾指上的绿宝石,淡淡的笑道:“确是雒青狮失言了,既然大首领说他是奴隶,那他便是奴隶。谁又敢说不是呢?具首领,你说是不是?”
“是,不是……”具器忙不慌地的接口,猛然向雒青狮看去。
“当然是。”
公孙一白道。
……
月光照着破烂的城墙,夜风吹着戟尖上的头颅。
虞烈站在月光下,城墙上。
摧毁永远比建设容易,两个多月过去了,这座永不陷落的要塞却是依旧伤痕累累,那两段被火焚烧之后,又以冷水泼烂的城墙已经没时间再补了,里面填充着一些石块与烂木头,在月光下看去,它们格外醒目,就像在一件华丽的袍子上打了两个大大的补丁,难看之极。秋天里的夜风是温柔的,它徐徐吹过荒凉而一望无际的平原,顺着那一道山梁漫上了城墙,将虞烈背后的大氅扬起,同时,也轻轻的摇动着那些戟尖上的头颅。
一股浓烈的腐臭味钻进鼻子里。
虞烈并不是嗜杀者,但是他却已然习惯了这种味道,他紧紧的按着剑袋上的剑,注视着远方,身旁那两排随风摇曳的头颅就像是一盏盏油尽的枯灯。这些头颅大多已经干枯,露着空洞而骇然的眼,不过,也有一部份是新鲜的,还在不住的滴血,一滴,一滴。杀戮,自从那些东夷人出现后,杀戮便无处不在。有时候,他们会从那两处断墙里爬进来,无恶不作,当然,最后的结果便是被虞烈插在戟尖上。有时候,他们会出现在平原上,劫杀着零星的、来不及撤走的平民与奴隶,就像是一条条毒蛇吞食着惊慌失措的老鼠,而每当这时,虞烈的轻骑斥侯则会像等待已久的苍鹰一样扑杀他们,然后把他们的头插在戟尖上。
战争,永远也没有仁慈。
以杀止杀,我不得不这样做,要不然,我的头就会被插在戟尖上,而我身后的人也同样如此。
虞烈,你没有权力去仁慈。
仁慈和侥幸一样,都是通往死亡的道路。
“锵锵锵。”
身后传来甲叶抖动与沉重的脚步声,虞烈不用回头便知来的是子车舆。中年领主腰宽体阔,身材雄伟,走路永远是这样,一踩一个坑,当年在冰河之源,便是因为他太重,一脚踩进了雪坑里,居然拔不出身来,险些被狄人给砍了脑袋,幸好虞烈出手救了他。
子车舆走到虞烈身旁,与他一道望向远方:“臭小子,咱们没粮了,若是这些该死的东夷人还不来,咱们就得饿死。天杀的风轻夜,到底死在哪儿了?”
虞烈道:“敌人与风轻夜都会来的,刑洛走了几天?”
“七天了,从旬日要塞到出云城不过一百二十里路程,就算押着粮慢些,来回两天也就足够了!刑洛肯定是没有要到粮,那该死的余君想把我们饿死在这里!”中年领主咬着牙,眼里充斥着饥饿与狠戾,他歪头看向那些戟尖上的头颅,又道:“平民与奴隶也跑了一大半,不过,跑了也好,省得浪费粮食。”
虞烈沉默,暗暗的咬着牙,腮帮子鼓起来。
“臭小子,你说,要是燕大将军在此,会如何应对?”
“老伙计,相信我,敌人很快就会来,相信我,最终的胜利只会属于我们!”虞烈一眨不眨的看着子车舆。
“啪!”
中年领主重重的拍了一下虞烈的肩膀,笑了起来:“臭小子,我就服你。当年,齐国八万大军突然兵临钟离城,而燕大将军只有守军一万,大雍又迂回至钟离城的背后,处于绝境之中的燕大将军便说了和你一样的话。再说,我不信你,我信谁?我们都得活着回去,等回到燕京,让梵子给你上碗好酒!”说着,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哈哈。”
虞烈裂着嘴巴笑起来,眼晴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
“轧轧轧……”
恰于此时,一阵诡异的叫声传来,虞烈扭头一看。茫茫月色之下,一点黑色逼临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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