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酒肆,名叫墨香楼,位于陈国景城东隅,各诸侯国内的城池可以没有领主府,也可以没有驮马商行,但却少不了酒肆,因为酒肆并不是单一卖酒的地方,它集众家之所长,既是酒家又是棋坊且是客栈,但凡南来北往的行人与客商都会云集在此。
人一旦多了,消息自然灵通,安国的春桃果酒若是运到蔡国一定能买个好价钱,因为蔡地的美女们特别喜欢这种绵而不烈的酒。同样,蔡国盛产各式乐器,琴瑟钟篌样样俱全,安国偏爱钟,鲁国爱琴、卫侯爱箜篌,只要找对了消息与门路,商家们自然是财源滚滚。当然,这还只是普通的小型商户,大宗的买卖都是由各国卿、士大夫们的家臣把控,他们的嗅觉更为敏锐,时常关注着天下大势,譬如齐国将与代国开战,代国缺铁、缺粮,齐侯缺弓夭、粮车,又如南楚越江,而江北各诸侯国都对南楚北来深感忧心,他们需要战车与甲胄,甚至悍不畏死的战士。
诸此种种,仅靠一国一家是收集不到如此全面而适时信息的,所以,各国的大、小商户们都愿意在行商的过程中,来到酒肆里品上一盅酒、煮上一壶茶、摆上一局棋,或是与熟识的人互相分享,或是高价标售各类消息,以使中州大地所发生的每一件大事都能迅速的被天下人知道。
景城墨香楼占地颇大,整个城东的三被它囊括于其中,装饰却并不华丽,一如它的名字,沿街是三层青竹楼,入堂是棋战精舍,两侧是雅座酒坊,最里面是一排排客栈。
今天生意极好,不论是酒坊还是棋战室俱是座无虚席,因为在那正堂的棋战台上,一名陈国士子与一名鲁国客商正在摆大盘棋。
这种大盘棋可不是一般人能下的,因为他们的所下每一步棋都会被人评论,天下士人都是爱惜羽毛的,如果不是棋艺足够高超,谁会去下这种可能会导致身败名裂的大盘棋?更何况,最终这些评论会被风传到中州各地,是各诸侯在选贤任能时的重要评判标准之一。
棋盘高高的挂在墙上,不论是吃酒的人,还是棋舍里下棋的人都可以清楚的看到,墨香楼的侍女捧着长长的镊子,将一枚枚棋子落在墙上。
清脆的落子声不绝于耳。
或许是因为博弈太过激烈,楼上楼下围观的人群竟然没有再议论,都一瞬不瞬的看着盘中厮杀,下棋的人也不若方才那样每下一步都会口若悬河的展示自己的布局。
“噼啪、噼啪……”
陈国的士子是名年轻人,也是景城极负盛名的棋手,棋风狠戾,落子石破天惊,可是如今他却陷入了深不可拔的泥沼中,而鲁国的客商却一直不温不火的将他逼至绝谷。
“我输了。”
最后一枚棋子落下,陈国士子满头大汗、脸色惨白,所有的精气神都在那一瞬间失去了,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一直在守在他身旁的一名墨香楼侍女赶紧将他扶进了棋舍里,在那里早已煮好了一壶清茶。
鲁国的客商赢了棋却并不欣喜,他只是淡淡的朝着围观的人群抱了一揖,便径自向墨香楼的后院走去。
到了后院庭廊,周围已无闲杂人等,他顿住脚步,对身后的侍女道:“你去招呼客人吧。”
“是。”侍女转身离去。
这鲁国的客商约摸三十来岁年纪,有着商人标准的面目与派头,富态柔和,衣饰华丽,他举目看了看四周,绕过植着剑兰的花圃,来到墨香楼的最里面,在一栋小院子前再次停下,整了整身上的衣冠,敲了敲篱笆门。
“吱呀。”门开了,门后站着两名女子,身上穿着黑白相间的衣服。
客商朝她们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清幽小院,宁静而美丽,素雅的樱脂花开满了整个小院,香气却不渗人,歪脖子柳树上挂着鸟笼,一对黄眉鸟正在里面默默的啄食,屋舍非常朴素却很雅致。
鲁国客商来到屋檐下,屏了下鼻息,朝着竹帘内揖道:“东主,事已办妥。”
“进来吧。”一个说不出、道不明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它既不轻柔也不温软,就像冰冷的泉水坠入了寒潭中,一颗一颗。
室内的摆设与小院的风格一致,清新而素雅,兰花熏香炉,墨白山水画,青竹做的矮案,案上摆着一面瑟,瑟身浑黑,五十根弦却是白色的。
女子坐在案后,歪着脑袋认真的较正琴弦,她的鼻梁很挺,一颗细小的汗辍在上面,手指纤细,像玉做的一样,许是一直较不准弦,她稍微有些急,小小的嘴巴便抿了起来。
客商进来了,她没有看他,仍然较着弦。
客商跪坐在案前偏右一些的地方,从袖囊里抽出一支竹筒,把竹筒恭敬的放在案上,她仍没有看他。
客商按着膝盖,垂着眼敛,安静的等待着,直到室内响起叮的一声轻响,他才抬起头来,笑道:“这面瑟已经哑了三年,不想今天却被东主修好了。”
“我还修好。”
女子抬起头来,轻轻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啪啪”两声轻响,任何一个女子在做这样的动作时,要么显得英气活泼,要么便是调皮可爱,唯她例外,她是那么安静,却又很认真,黑如墨珠的眼睛里仿佛没有装任何东西,只是在静静展示着它的美丽。
她的年龄不大,大概十三四岁,但是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去忘记她的年龄,因为她太过美丽,美到极致便不真实,任何一切的词藻堆在她的身上都会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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