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所以需要去劳动改造。”
贺慎平思考了一会儿,目光挨个扫过三个孩子的眼睛,解释道:“就像地上脏了,就要打扫。”
贺玉阁问:“爸,你犯了什么错?”
贺慎平凝眸看着铁路的尽头,直到火车就要发车了也没有说话。
他踏上金属梯的一刹,回过头说:“我也不知道。但是——”
“呜——”
长长的鸣笛声伴随着火车开始行驶的轰隆声淹没了贺慎平的话语。
“但是,音乐当然是干净的,琴,当然也是干净的。”
在庞大的机器面前,一个人的声音总是太轻。说些什么,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中,尚有回响。
贺玉楼追着火车,喊:“爸,你说什么?”
贺慎平从背包里拿出刚才那包糖,远远抛给给贺玉楼:“我在一天,你就还是孩子,可以吃糖。”
袋子在半空中散了,糖撒了一地。这些糖只有一个大外包装袋,没有单独的糖纸,表面一下子全沾满了灰尘。
包装袋被风吹倒了另一根铁轨上,迅速被一列轰鸣而过的黑漆漆的载货列车碾了个粉碎。
绿皮火车越来越小,最后,跟铁路的尽头一起消失在大雪中。
贺玉楼跪在地上,把糖一颗一颗捡起来,再一颗一颗塞进嘴里,不知道塞了多少颗,直到什么也塞不下。
他鼓着腮帮子往回走,手里还捧着一把从地上捡起来的糖。
顾嘉珮说:“玉楼,别吃了。”
贺玉楼一嘴的硬糖,有些艰难地勾起唇,笑着说:“还能吃一天。”
温月安从贺玉楼手里抓了一把糖,也塞进嘴里。
那是贺玉楼最后一天吃糖,但温月安还继续吃了好多年,都是贺玉楼给的。
那一年,没人要求他们临魏碑了,贺玉楼却比往日写得更多,等贺慎平回来的那一天,临了魏碑的纸已有人高了。
r 27 【《金色的炉台》- 潘寅林】
贺慎平进了瓷器厂后,便是练泥。天天要去矿区担瓷石,两百斤的瓷石担子压在肩膀上,从矿区走到瓷器厂,后来他的脊椎都有些变形。
白天担石头,担回来用铁锤敲碎,压成粉,再用水和泥,一双弹琴的手泡在泥水里,反复挤压泥团,去掉里面的杂质;晚上和其他工人一起睡在通铺上,有时候拿手电照着,看书或者给家里写信。
“哎,老贺。”贺慎平正写到练泥的经过,旁边的年轻工人用手肘顶了他一下,递了根烟过去,“抽烟。”
这些工人并不知道贺慎平是什么人,只知道是下来劳动的,厂里领导叫他老贺,其他人便也跟着叫老贺。
贺慎平道:“不用,我不抽烟。”
“抽一根儿,抽一根儿。”工人一边伸着脖子看贺慎平的信纸,一边把一根烟放到贺慎平的枕头上,“老贺,你在写什么哪?”
“给家里写信。不用,我真不抽烟。”贺慎平把烟还回去,问,“有事?”
“嘿……到底是文化人。”那根烟,工人自己也舍不得抽,放到耳朵上面夹着,又舔了舔嘴唇,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老贺,我这有封信,你能不能帮我念念?”
贺慎平说:“好,你拿来。”
结果工人从柜子里拿来了个生锈的铁皮盒子。他一揭开盖子,层层叠叠的信纸向外涌,都快要从盒子里满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信按住,像抱着一只总想向外伸脑袋的猫似的抱那盒子。
“念哪封?”贺慎平问,“还是都念?”
“都,都念,都念。”工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麻烦……”他不知不觉就改了口,一连声道,“麻烦贺先生,麻烦贺先生。”
“兄王彬……”贺慎平看一眼落款,“是你妹妹王珍的信。”
“我认得,名字我还是认得,都是她的信。”王彬赧道,“我也不是一个字不认,就是这……不认识的字有点儿多……”
贺慎平点点头,便开始念起来,念王珍考了大学,学校外的绿豆冰棍儿比盐水冰棍儿贵一倍,豆子不多,挺甜,学校锅炉房的热水洗澡比自己家里烧方便,不冷,絮絮叨叨许多事,从头年夏天讲到第二年冬天。
王彬听得喜滋滋的,眼角眉梢又有那么点儿欣羡的意思:“嗨,我不是读书的料,她行,还能上大学,我们那儿头一个,争气。我五年前就出来,供她,挺好,挺好,值。等她毕业分配工作了,要是给我介绍个活儿,准比在这儿舒服。”语气倒是骄傲。
念到最后一封信,王珍说要过年了,问王彬回不回去。
王彬踌躇半天,说,还是不回了,车票钱攒给她作学费,课业苦,夏天多吃两根绿豆冰棍儿也是好的。
贺慎平把信收好,放进盒子里,问:“要回信?”
王彬把铁盒子小心塞到柜子里,用钥匙上了锁:“是是是……实在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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