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会元横死得一阁,会试第二名是杀人凶嫌的消息顿时间传的满城风雨。
随之而来的关于此事的各种版本,经过群众智慧的充分发酵后,在坊间迅速流传,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甚至荒谬可笑的推测甚嚣尘上。
官府迫于压力想尽早结案,死者出自京城有头有脸的书香门第,此案拖不得。
文华殿大学士李昐老来得子,对李鸿和堪称溺爱,而李鸿和也不负众望,十岁不到便被称为顺天府首才,今年会试更是力拔头筹,李昐自然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寄予厚望。
可如今李鸿和刚得了会元便无故惨死,白发人送黑发人,李昐岂能善罢甘休?
他花高价请来了整个京城最有名的讼师,就等一周后过堂时,将杀人凶手死死钉在断头台上,给自己的爱子偿命。
与此同时,郑家亦是一片愁云惨淡。
郑阕会试刚刚得了第二,还未来得及庆贺一番便莫名其妙沦为杀人凶手。
郑阕的父亲郑彦时人品才学均是稀松平常,在官场混了二十几年,也不过是个从八品的翰林院典籍。眼看自己今年年底便要致仕,原以为可以将光耀门楣的祖任交付给大儿子,现在莫说光宗耀祖,恐怕郑阕连命都要没了。
最让人锐挫望绝的是,翻遍整个京城,竟没有一个状师肯为郑阕诉辩。
原因很简单,京城有名的讼师素来有“三不接”。
——不接穷,不接贱,不接死。1
顾名思义,首先,讼师不接替穷人诉辩的案子。因为穷人大多付不起酬金费用,哪个讼师愿意白忙活一场呢;
其次,讼师不接替贱民的诉辩的案子,因为贱民一来跟穷人一样没什么油水可榨,二来贱民所涉纠纷大多是些奴役,雇佣之类,所对一方往往是主子或者有些身份地位之人,没有讼师愿意得罪这些上层阶级;
第三,讼师不接所辩之人必死的案子,讼师大多都像武将一般,喜爱标榜自己常胜不败之功。接诉前,定然倾向于选择是非模糊,尚有转圜余地的案子,如果早知其案必输,又哪里会上赶着给自己增加败率呢?
郑阕的案子,便是占了第三点。
故而偌大京城,郑彦时厚着脸皮求遍了整个刀笔会,莫说是排得上名号的讼师,即便是跟着师傅打下手的学徒都无人愿意接手。
他如今能为自己儿子做的,就只剩下替郑阕请一个高明些的讼师,好歹留他一条性命。
但天不遂人愿,此情此景,郑阕恐怕只能插标卖首,坐以待毙了。
眼看自己爱子半只脚已踏进鬼门关,郑彦时也顾不得许多,他如同一直慌不择路的老马,东奔西走,终于在打听之下,得知京城还有一个新晋崛起的女状师。
这人虽然是女子,却手段高竿,能言善辩,连锦衣卫指挥使亲侄的案子,都是手到擒来。
无论如何,这女状师就是他儿子最后的希望,即使病急乱投医,郑彦时也顾不得许多,他咬咬牙祭出一大半儿家底,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这位女状师的地址。
郑彦时站在杨宅门口,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莫名的熟悉。
他伸出手扣了扣门环,不大一会儿便有人过来打开了院门。
开门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这是杨状师的府上吧?”郑彦时客气道。
霁华瞧这人有些个眼熟,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于是点了点头:“是。”
“老夫姓郑,特来拜会杨状师。”
霁华一听他说姓郑,脑子里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了这人究竟在哪见过了。
当初她被打发去郑府问亲事,就是眼前这位年过花甲的郑家家主让自己带信儿回去,称亲事作罢。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郑家的老爷吧?”她一下子拉下脸,冷道:“怎么会找到我们这儿?你有什么事?”
郑彦时见对方居然认得自己,但显然态度不甚友好,他摸不着头脑,只得回答道:“老夫有公事想与你家主子详谈。”
“呵!脸皮真够厚的……”霁华冷笑道:“看来老爷你是早就忘了是么?你还敢来找我家小姐?”
“何出此言……?”郑彦时听她口气,竟似与自己结过仇,可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与这户人家有过什么纠葛。
“郑老爷真是岁数大了,记性不怎么样!当初不是你亲口毁了你家公子和我家小姐的婚约吗?你们郑家悔婚后,我家老爷就被你们活活气死,还有我家小姐,要不是我发现的早,我家小姐早就上吊自尽了!”霁华怒道。
郑彦时当初拒绝这门婚事,就是因为瞧不上杨家,即使后来隐约听人说杨家老爷因为此事过世,他也根本未曾放在心上。
不过他现在倒真是后悔莫及,如果这小丫头说的是真的,那今天这事儿可就难办了。
他没想到自己今天要找的人,就是当日遭他退婚的杨家小姐。
不过为了自己儿子的性命,郑彦时也只能豁出这张老脸,他先是赔了个不是,又再请道:“能不能劳您进去通禀一下?”
“你找我们家小姐有什么事?”霁华挡在门口,丝毫不让。
“老夫是真的有要紧事请教你家小姐。”
霁华没好气儿地道:“不说拉倒!没事儿我关门了!”
她说着便要合上门。
郑彦时一看,仓促间竟然将半个手掌挡在了门缝中。
霁华一用力,便听对方“哎呦”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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