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倒灌,首当其冲的洛阳和其余郡县,将会发生如何惨绝人寰的可怕之事,王五再清楚不过。
他大惊失色,加以阻拦,却遭到鲜卑士兵的殴打和驱赶。同行村民里,几人更是被打得伤重吐血,被迫返回,又是惊恐,又是不解,实在不懂,耗费了巨大人力物力,又历时两年才建成的这座原本应当造福于民的堤堰,如今士兵为何要做如此之事。直到当天深夜,一个平日和他有所往来的主管河道的小官偷偷寻他,道自己就要跑了,叫他也趁早快些带着家人逃走,他这才知道,原来北燕皇帝慕容替,竟存了水淹洛阳的念头。
随即,又有消息传开,说他之所以做出如此的计划,目的,是为了阻挡南朝李穆的北伐大军。
水位继续在上涨。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全都知道了。
河道一旦全线崩塌,洛阳和别的那些郡县固然要被倒灌的滔天洪水所吞没,但这里,更是会在第一时间就被夷成平地。
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怎肯如此放弃家园?许多人冲去和鲜卑士兵理论,理论随即变成一场杀戮。
王五的几个族亲,当时就被杀死。
消息如同瘟疫般散开。无可奈何的人,只能挥泪收拾家当,逃往附近任何一个能够容纳自己暂时停留的地势高的山地之上。
眼见耗费了自己无数心血而建成的堤堰,最后竟变成毁灭家园的罪魁祸首,王五痛心万分,绝望之下,想到了前些时日传得沸沸扬扬的据说就要打到洛阳的南朝人李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顾一切地赶了过来,盼望他的大军能尽快赶到上津,在决口之前,将堤堰打开,以释洪水。
李穆的神色,变得凝重无比。沉吟了片刻,问他:“以你估计,上津口还能支撑多久?”
王五道:“幸而当初修建堤堰之时,在我多次提请后,亦加固过河坝。但水势如此之大,河口岌岌可危。以我那日所见,再不尽快打开堤堰,最迟七八天内必要崩溃。一旦崩溃,大水倒灌……”
他目露恐惧之色,痛哭流涕,再次下跪,对着李穆不断地磕头恳求。
……
慕容替站在上津口的一道岗坡之上,注目着那道巨浪汹涌的河口,身影久久未动。
河口之下,数十万人口,万顷良田,很快,都将要随着决口倒灌的天上之水,替那个南朝人李穆陪葬。
很久之前,他曾应许过一个女子,道自己日后攻下洛阳,不会屠城施加报复。
他确实做到了。
如今他们要怪,就怪命该如此。
害了他们的,是那个名叫李穆的南朝之人。
“陛下,此地危险,请速速撤离,回往安全之地。”
他的亲信,一个名叫姚轨的鲜卑大将在旁劝他,见他未应,顺着他的视线,又看向远方洛阳的所在,迟疑了下:“陛下既有如此安排,为何不秘密进行?听闻王姓工匠逃走,应是去向李穆寻求援助了。大水若是倒灌,固然能阻挡他的大军,给我军以重整旗鼓的时机,但消息瞒着不叫他知道,以防他逃跑,到时淹死他的大军,岂非更好?”
慕容替终于转向他,神色冷淡:“如此大的事情,你以为能一直瞒下去?何况,他的军队若会轻易被大水淹死,你我今日也不会狼狈至此地步!”
姚轨面露羞惭之色,低头道:“全怪属下无能!”
慕容替神色微缓:“罢了,也不能怪你一人。你不知李穆,他和旁人不同。南朝的那些人,无不是酒囊饭袋,枉费我给他们造的良机!我便是要让那工匠去给他传消息,这才未加阻拦。”
他冷笑:“他不是要收复洛阳吗?我便以洛阳为注,和他赌一回大的。”
姚轨似懂非懂,却也知慕容替的心思一向深沉,不再作声。
慕容替又沉吟了片刻,问道:“亢龙关的重兵,可布置好了?”
“早已布置停当!便是一只苍蝇,也休想从那里飞过!”
慕容替微微颔首:“我只信姚将军一人!这一回,请将军亲自去亢龙关守道!只要能够除去李穆,从今往后,天下之大,我大燕将再无敌手!”
姚轨面露激动之色,噗通下跪:“请陛下放一百个心!只要他敢来打亢龙关,属下必叫他有去无回,命断关口!”
……
夜墨若漆,大雨瓢泼。
一队一队的将士,此刻已然全副武装,整齐地列阵于岗地之上,等待着来自于李穆的裁决。
大帐之外,站了十几个应天军的将领,皆静默无声。
李穆独立于帐中,向着面前那张摊开的山河舆图矗立,身影一动不动,已是许久。
有生以来,他从未曾像今夜这般,遭遇如此一个艰难的抉择。
倘若他不救,即刻带兵回撤弘农,必安然无恙。但数日之内,极有可能,连他此刻所在的这个地方,亦会变成汪洋泽国。
倘若他下令去救,则时间又太过紧迫。
从这里到上津,最近的一条捷径,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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