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笙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支撑到现在,而没有崩溃。
公交车上闹哄哄的,她木着一张脸,有些憔悴。这么些年,她一直回避想起那个场景,母亲翩然落下的身体,砸在地上的时候,才知道生命陨落只需一个眨眼的瞬间。
自己最亲的人杀害另一个至亲,这样巨大的创伤足以把一个人撕裂。
但艾笙熬到了现在,熬到了二十一岁。她甚至一次次同抑郁症擦身而过,但最终她想到了监狱里的父亲,不管怎么咬牙也要让他知道外面还有个亲人在等他。
哪怕艾笙一次次地怨恨他令自己失去母亲。
人总要找一个继续活下去的借口。
汽车到了站,艾笙下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她走向一栋市中心的高级公寓。
二叔一家就住在这儿,也是艾笙从家里出事后借住的屋檐。她乘了电梯上去,狭小的空间再华丽也不如外面温暖,阴凉的冷意钻进毛孔,艾笙拢紧了外面穿着的针织衫。
让父亲保外就医的事,艾笙思来想去,还是要跟二叔商量一下。不管二叔耳根子再软,事关父亲的性命,他总归不会不闻不问。
到了一层一户的公寓外,艾笙深吸口气,输了密码,刷过门禁卡,一扭门的手把却没能打开。
艾笙又试了几次,还是同样的结果。她心里急躁起来,一个劲地按着门铃。
门铃声声回响在走廊上,过了很久,艾笙都以为家里没人,门才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个身穿高档丝质睡裙的女孩子靠在门框上,她披散着头发,刚割的双眼皮还没消肿,高挺的鼻梁和尖尖的下巴都是整容后的效果。看着有几分芭比娃娃的甜美,但就是有点假。
她就是艾笙二叔的女儿,荀之岚。
荀之岚被门铃声从睡梦中叫醒,十分火大,她皱着眉,脸色发青地说:“门铃不要钱来装么,按坏了你赔不赔?”,说着她嘲讽一笑,“就你那点儿兼职赚的钱,还不如去夜场卖一次”。
艾笙横眉冷对,“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荀之岚总有那个本事,让人想揍坏她去韩国辛苦整来的假脸。
“不干净又能怎么样?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荀艾笙,你还真当自己还是当年被父母捧在心头的掌上明珠?有本事你给我两刀,正好去监狱里和大伯团聚”。
艾笙从十四岁就听荀之岚的冷嘲热讽长大的,她说自己什么无所谓,但牵扯到父母,实在忍无可忍。
于是跨一步上前去,逼近荀之岚,手揪住她的鼻子,冷然道:“给你两刀还把刀给脏了,不如把你整的鼻子拧下来。你们不是从小就说我命硬克父母,正好今天连你一起克了!”
艾笙全身上下都绷紧了,她的眼睛发射出两道寒芒,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荀之岚一动,夹在她鼻翼两侧的手便收得更紧。她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甚至不敢和一脸冰霜的艾笙对视。
这个女人疯了!
“你……你敢,我妈要是知道你这么对我,一定会撕了你”,荀之岚吓得泪眼迷蒙,隆鼻最费功夫,可不能毁在荀艾笙的手上。
她嘴里放着狠话,两只手却慢慢抬起来,掌心朝着艾笙,不知不觉成了一个投降的动作。
和她计较完全是浪费时间,艾笙松开手,把她往旁边一推,摸出手机给二叔打电话。
刚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口,她愣住了,门口上的手把都松了,肢解一般悬在那儿,本来金灿灿的颜色也蒙上了尘,看起来灰扑扑的。
艾笙手抓着电话,脸色苍白地推门进去。房间里乱糟糟地,以往熟悉的地方此时却很陌生。
遍地都是被人从柜子里或是抽屉里翻出来的东西,像被小偷光顾了一遍。
其实仔细看,其他的都没丢,丢的是十来幅母亲生前的画作。
艾笙的母亲生前是个名气不小的画家,她的画作以柔美细腻闻名,在画廊的售价从未低于六位数。
艾笙一直把母亲留下的遗作收藏在自己房间里。后来荀之岚母女经常到自己房间搞破坏,乱翻东西,艾笙索性叫了换锁师傅来,换了一把锁。
当然,钥匙也全都在自己手上。
她自从上大学以来,过惯了外面轻松自在的日子。不管一个人在外打工多苦多累,但离开那对让人压抑的母女,她心里总会畅快很多。
谁知道自己久未回来,却给她们钻了空子。光明正大撬了锁,把母亲的画洗劫一空。
艾笙恨得咬牙切齿,眼眸里燃着熊熊怒火,她转身走到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的荀之岚面前,寒声问:“我妈的画呢?”
荀之岚看着她杀气腾腾的样子,眼神一颤,左顾右盼,可仍然嘴硬道:“我怎么知道”。
艾笙一把抓住荀之岚的手,将阳台与客厅间的印花玻璃门拉开。
宽阔阳台上铺着高级地板,摆着两把吊椅,一个后现代的半圆形茶桌,天花板上则是流苏吊灯,很有情调。
这儿的一景一物都是按荀之岚的想法布置的,但此刻她却在自己的设计中瑟瑟发抖。
艾笙红着眼睛,把荀之岚按在栏杆上。
底下是人来人往的街道,荀之岚一掉下去不死也得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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