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先带你走走吧。伊安说,似乎在拖延着时间,回避着她的询问。
她也暂时不去想她的问题。她习惯于理性思考的脑子似乎极其稀罕地消停下来,暂时被眼前随意温情的情境所麻痹。
她象被从天而降的巨大泡沫整个儿罩住了。她的身心被伊安的气味充满,诱惑,分解。 她似乎也变成了一个泡沫,在这个又美妙又荒凉的岛的上空飘荡, 跟着他一起飘荡。 她的脑子里浮现出小时读的安徒生童话里的美人鱼她爱恋她陆地上的王子,不肯如期回到海水里,最后变成海水里的一个泡沫。
伊雅村的确像是童话。在那些拙朴迷人的小房子间,窄窄的巷子左弯右拐,台阶忽上忽下,密匝匝的血脉一般布满全村。
他带着她在那血脉般的巷子里穿梭游荡。巷子好像无穷无尽,一步一景,柳暗花明,最后又总是在大海前豁然开朗。
克洛伊的脑子里本来就有一个梦幻般的画面:白房子在岛的侧面重重叠叠,教堂的蓝色穹窿散落其中。而他们果真来到这样的一个地点看落日。
这一切似乎又过于眼熟。意识深处,眼前的一切皆不出所料,她便又有些无动于衷。这两种彼此矛盾的境况都没影响她的心绪他几乎贴在她的身边,时而低声耳语, 时而昂首远眺。她目光落在西面的天空,脸上是专注而迷离的喜悦。那喜悦丝丝缕缕, 游荡于内心。
呆在岛上的人真地很幸运,每天在这天堂般的美景里出出进进,不象我们横越大洋来享受如此片刻。克洛伊感叹道。
我刚来的时候,也常来看日落。看久了,就不以为然了。你知道吗?当地人卖房子,都懒得提海景二字。伊安笑道。
那这儿到底是什么还在吸引你呢?
伊安略加沉思,慢悠悠地说:也许就是除了天空,大海和岛屿,什么都没有的感觉吧。
克洛伊眼前又出现伊安自然荒凉的画作。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有?
正是。
你觉得它跟你自己的内心很接近?
伊安沉默了。 他低头看她, 象是在找答案。他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她染着余晖的柔美脸庞上。他觉得身体里什么隐秘的隧道正不经意地打开,借着她的光亮,揭示着里面蜿蜒幽深的暗藏。他即使早就被她吸引,却仍有些措不及防,不晓得她怎么就如此轻易地走进连他自己也不察觉的内心角落。
他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有。他似乎一直在这两个彼此对立的极端里,一面是疯狂的自我陶醉般的艺术追求和快乐,而另一面,则孤单落寞,承受着现实全部的苦难,挣扎在生活的底层,整日为果腹而劳碌。他其实就是脚下这个极致美妙又极致荒凉的岛屿。他跟它二体一。
而眼前的克洛伊,科学家克洛伊,让他好奇而吸引着他的克洛伊她美好沉静,有种他说不出的智慧,力量和骄傲,本该让一名不文的他仰视,自惭形秽,却似乎原来跟他血脉相通。
他的心忽然涌动着一丝透彻骨髓的温馨,灵魂回归般的温馨;过去多少年里,他都不曾感受过的温馨。他忽地有了一种奢望般的幻想渴望触摸她,揭开她的身体和灵魂的秘密,消化她,得到她。
他蠕动下嘴角, 想说什么,却压抑着,什么也没说。他重新抬头夕阳正沉到教堂屋顶的背后。云朵燃烧得更加绚丽浓烈。
他的手指悄悄移动,轻轻,触动她无防的手。她的手细腻光滑。有那么几秒钟,他们谁也一动没动,然后,他牵起她的手,握紧。
第二天克洛伊在画廊里见了伊安。伊安正忙着裱装一幅已经卖出的画。画框已选好了,是当地人手工做的,深褐色的调子里斑斑驳驳的红色,黑色,深浅不一,仿佛岛上那些风吹日晒年代久远的门框。
真太美了画和画框都是。克洛伊低声赞叹。
你每次都花这样的功夫装画吗?她好奇地问。
伊安一面小心翼翼地将画放在框子里,一面说:是的。就像弗兰克劳埃德赖特(建筑师)设计房子,也设计里面的装饰,家具一样。我希望这幅画的每个细节都称心如意。
第三天,伊安带着克洛伊离开伊。它们跟伊雅差不多的风格,矮屋窄巷,峰回路转,重重叠叠,只是像没料理过似的,更加粗糙,更加陈旧荒芜。前庭后院之间,他们时时会看见断壁残垣,裸露着里面那些黑乎乎的火山石,四周杂草丛生。
伊雅是望日落的最佳地点,人气旺,自然被修整得象样些。伊安说。他站在一个小教堂边上的台阶上,望着底下一段破败不堪的墙壁。 可你知道吗?这儿一样有故事,而且还是没修饰过的故事。只是大多人对真实苦难的故事不感兴趣,他们的兴趣是视觉的童话。
所以你的画才跟大众格格不入。克洛伊说。
伊安转头看她。
晚上她回到旅馆。旅馆整个建筑白墙蓝窗,和旁边蓝圆顶白房子的教堂连成一片,依坡堆垒而成。 院内迷宫般地不规则,青石板的小径辗转通幽,白色的矮墙象是不经意的信手涂鸦,粗朴无修,蜿蜒将空间随意地割分成一块块儿, 巷子, 楼梯,露天就餐处等等。
半坡上开旷处是一湛蓝的游泳池, 和不远处灰蒙蒙的海水遥相呼映。环绕着游泳池的是两层居室。居室似乎总共没有几间,互不相扰,东一处西一处地卷在白熊似的建筑物体内,或藏在幽静的巷子里,或独占屋顶,裸向苍空。每个居室门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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