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从三年前,也便是水音念初一那年说起。那是初一下学期,大约十一月份。接连袭来的几场大雪给整个海灵镇披上了银纱。气温直线下降了二十多度,这是在海灵镇十分罕见的事。
尽管天气恶劣,但穷人们还是要工作,不像那些富人财团,躲在自家的暖炉屏障内,阅着书赏着雪,十分惬意。水音的父母都是从一个很偏僻的不知名的小镇来到这里谋生的,原因很简单,这里没有税收。
水音一家虽然谈不上富裕,但是丰衣足食还是能做到的。水音的父亲是建筑工人,早出晚归风雨无阻。他的身子骨很结实,脾气也特别好,是位优秀的父亲。水音的母亲是一家服装店的收银员,要是说水音烹饪水平高,多半是遗传母亲。在水音很小的时候,母亲便开始教她做菜,以她母亲的话来说:“做得一手好菜,将来就可以抓牢老公的胃。”
那天水音伴着暮色回到家时,母亲正在厨房炖着鸡汤。那滚滚的热气融化了烟囱上的积雪。每到星期五,母亲都会熬一锅鸡汤,为水音和她丈夫补补身子。水音回到家会先帮母亲盛汤热饭,然后两人坐在桌前等待着水音父亲的身影。
偏偏那天晚上,娘俩没有等来水音的父亲,而是等来了一通急促的电话。
“喂!?我是工地的,浜悠他出事了……”
窗外,又下起鹅毛大雪。
“那个晚上,我搀着母亲一路奔向父亲的工地,雪花是如此的密,看不清前方的路。母亲当时心急如焚的样子我至今记忆犹新。到了工地,天已黯淡下去,一环又一环的人围在工地脚手架的前面。母亲挣脱我的手,一头钻进人群中。”
脚手架前是尚未建好的“银白色堡垒”,雪花融化成雪水浸在砖瓦上,封住它原本的红褐色。一盏幽黄的油灯挂在脚手架的半中央,可惜那点点光辉被无情的暴风雪吞噬殆尽。人群之中,水音的父亲静静地躺在那里,右腿被几百斤重的钢板死死咬在里面。从伤口流出的鲜血顺着地上的积雪向四周散去,仿佛给冰封的路面烙上了印迹。
“母亲一下跪倒在父亲身前,绝望般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围观的人用尽力气把钢板移开,我瘫坐在雪地里,不敢相信这一切。母亲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父亲披上,把他搂在怀里。那几分钟里,我想了好多,我多希望这一切都不曾发生……”
救护车的声音如涨潮的大海般波涌而至,人群让开了一个岔口,水音的母亲小心翼翼地把父亲抬上担架,那时的他已是奄奄一息了。
几天后,水音的父亲被转到惠慈附属第一医院接受住院治疗,诊断结果为:右腿粉碎性骨折及轻度脑震荡。据目击者称,水音的父亲是因失足从脚手架跌落,摔在了脚手架正下方立着的钢板上。右腿是着力点,腿带动了钢板,在跌至地面时钢板压在他的腿上。如果不是那钢板缓冲了一下,想必后果会更严重。工地报销了住院的费用,但是陆续而至的医药费却让水音一家不知所措。
“父亲是两天后苏醒过来的,在做了简单检查后被转到惠慈附属第一医院。母亲两天来一直陪在父亲身边,不吃不喝。父亲苏醒的消息我是从老师口中得知的。周一放学后,我去医院看望他,他的右腿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头上缠着纱布。他的声音很虚弱,十分虚弱,就算贴近他的嘴边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五颜六色乱成一团的电线、滴管连接在父亲身上……”
“他的双眼仅能睁开一道缝,见我来了,嘴角尽力地向上挑,冲我笑。我控制不住地捂住脸,眼泪如同拉不上的闸从眼中崩流出来,飞奔出病房……”
“我看到女儿飞奔出病房,第一反应是马上追出去,可是我忍住了。可这时值部却硬挺着把那只插满针头的手移向我的手旁边,用小拇指轻轻点着我的手腕。我知道,他想让我追出去看看。见我没反应,他便加上了无名指,一起敲点着我的手腕,这每一次敲点,都仿佛敲在我的心上,又疼又痒。我以微笑回应他,起身离开病房又轻轻地关上房门。就在门阻断了我与他之间的视线后的那一刹那,迟来的泪水决堤了。”
水音靠着墙角蹲在地上,抱头痛哭。水音的母亲一边哭一边挪到水音身边,蹲在地上把她搂入怀里。
“母亲和我相拥痛哭,几天来内心积攒下的恐惧、无助、苦楚一并发泄出来。母亲在我耳旁嗫嚅了一句:‘在你父亲面前,不要哭。’我点点头答应了。”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经济成为了巨大的困难。水音的母亲不惜卖掉了各种家具、电器,筹钱为他治病。水音很懂事,在父亲面前从来不讲悲伤的事。四个月后,父亲出院了,开始在家调养。他的右腿没有被治好,原因是家里实在拿不出一元钱了。他只好常年与石膏为伴,维持现状。水音的父亲曾几次想说服妻子,放弃腿部的治疗,却都被妻子毫无商量地驳回。
“女儿很懂事,每天放学都会去打些零工补贴家用。周六、日替我照顾她父亲。我并不觉得这和以前的生活有什么不同,因为他们俩,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母亲每周五还是会烹上一锅鸡汤,把鸡腿、鸡翅之类的评分成两份,一份盛给我,一份带到卧室给父亲补身子。我偷偷地把这些留下,冷藏起来,等到第二天周六作为父亲的午饭。母亲周六、日也要上班,只为每月多挣五百元钱。”
白驹过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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