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郊外,暮色深沉,不过,相较于帐外幽森的夜象,大宋王朝建立者赵匡胤此刻的内心,却还要更加阴沉。种种忧郁、愤懑、无奈的情绪,纷至沓来,难以排解,让他极感胸闷,唯有依赖手上的些许杯中之物,聊以解忧罢。侍立一旁的老太监轻声地劝谏道:“夜深天寒,官家还是早些歇息吧,切莫再饮了,过饮伤身啊”。
赵匡胤看看又已经空了的金樽,只是摇头,沉声道:“满上”。比起已然滴血的内心,伤身,又算得了什么呵?
“官家……”,老太监忍不住再次发声,却终于将劝谏的话头咽住,默默地给赵匡胤再次斟满酒樽。
突然,好像下了某种决心一般,赵匡胤缓缓地抬起了头,沉声道:“传晋王”。
“诺”,老太监应诺道,在他正要退出大帐时,又听赵匡胤补充道:
“罢了,还是先让曹彬将帐外侍卫撤去,五十步内不许留人”。
“官家……”
“难不成,他还真敢在朕面前出手吗?那他至少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盘算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他不是最喜欢盘算吗?”赵匡胤轻蔑、而又厌恶地说道。
“诺……”,老太监再次叹息,退下,吩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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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一饮而尽后,赵匡胤盯着手中的空杯,耳边回响起了宰相赵普(门下侍中)昨天深夜秘密进宫时的奏对——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如臣所料,晋王早有不臣之心,现在他已决定放手一搏,欲刺杀陛下。”
“则平,慎言”,赵匡胤皱眉道,“朕知你和光义向来不和,光义平素里,或许是有些逾矩、跋扈,但你说他有弑君自立之心,却未免有些危言耸听,甚至是居心叵测了,你是要离间我们兄弟吗?”
“陛下的话,诛心了,微臣惶恐。但回禀圣上,臣虽和晋王不和,但绝不敢因私害公。臣先前反复劝谏您提防晋王,也许还只是基于种种蛛丝马迹的猜测,尚不敢断言,唯以防万一而已。但此次臣确已掌握确凿证据,陛下万不可再顾念兄弟亲情,而掉以轻心。陛下须谨记:天家无亲情,父子尚可反目,何况兄弟乎!”
“这……”
赵普随即从袖中抽出一份早已整理好的详细奏报,将其呈给赵匡胤,并接着说道:“臣派府中首席剑客赵信监视晋王府已有数月,晋王做事确实滴水不漏,赵信一直都未有任何发现,臣原本也已萌生退意,结果不曾想,十数日前,一批黑汗国武士的入境,终于暴露了晋王的安排,臣顺藤摸瓜,终于查出了晋王的大体计划。他们定下的行刺时间、地点是——三日后、潘楼南街,执行者就是从黑汗国疏勒部落重金聘请的毗伽阙,据说他是西域第一刺客,精通刺杀之道,且均是一击即中,三十年来从未失手。而且,晋王兼任中书令、开封府尹多年,外加陛下这些年来的过分尊宠,他已经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亲王,要说能耐,臣相信,至少在开封府范围内,他绝对有能力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说到“中书令”时,赵普脸色阴沉了片刻,要知道,中书令才是政事堂的右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首相”,他这个门下侍中不过是左相而已,长期屈为“次相”的地位,这岂是赵普所能忍受的。
“……”赵匡胤本有意责问赵普怎么敢胆大妄为地私自监视亲王府,可听到“三日后、潘楼南街”后,却又有种无力感涌上心头,终于失去了责问赵普的气力。赵匡胤素有微服私访的喜好,而三日后,到潘楼南街闲逛西域货商贩卖的猎鹰,正是自己的出行计划,此事知者甚少,若非极尽心思,怎能获悉。
随着一页页的翻阅赵普呈递的密奏,这种无力感越来越明显,而手中的那一叠密奏,似乎也越来越沉重,终于沉重到赵匡胤不得不将手摊放在御座的扶手上。
真相,就是真相。现实,而又残酷。能将最强健有力的人,也压得喘不过气来。
“为之奈何?”赵匡胤终于无奈地说出了汉高祖刘邦平生最喜欢说的那句话。
赵普知道赵匡胤已被密奏中附列的证据说服,乃应声答道:“晋王,早已呈尾大不掉之势,陛下为自己计,为子孙计,皆应先下手为强。晋王的势力盘根错节,我们在京师的任何布置,都不可能让他毫无所觉,陛下若想以雷霆手段消弭这一危机,而不卷起过分强烈的政治风暴,则唯有离开开封,将风暴引离”。
“离开开封?去哪?”
“京郊。以狩猎为名,命晋王随驾左右,并伺机诛杀之,此可谓快刀斩乱麻”,赵普沉声道。
“快刀斩乱麻?那是朕的同胞兄弟,你让朕如何下得了手?!”
“臣以为,此等狼子野心之人,无父无君,何异于qín_shòu,陛下切莫再犹豫,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陛下待其如手足,其待陛下,却哪里还有半点血脉亲情?陛下不可再犹疑不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沉默良久后,赵匡胤闭目无奈道:“你安排吧”。
“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赵普急于敲定此事,不得不逼迫道。
“明早出发总行了吧”,赵匡胤低喝道。
“诺”,赵普道,“另,陛下请务必让枢密使、领忠武节度使曹彬随行,他是我大宋第一高手,可护陛下万全,有他在您左右,微臣才敢放心”。
“好,等朕郊猎时,你留在京师吧,务必确保开封一切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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