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臣自觉在学识上丝毫无进步,而对于品行道德方面,自踏入这“万恶的社会”,也渐渐地受周围朋友影响熏成了些不良的习惯,偶尔也开始抽烟了,也开始沉迷男女,在商业上也目睹许多欺诈。他开始感觉如不努力自拔,则会临及深渊,便决心即刻起就须从自己本身上做去,除却恶习,轧入正轨,多练习一切功课,然后用“坚壁清野”的工夫除去朋友的恶,如能感化之当然妙无可言,如反为憎恨者,则须远而敬之,免多麻烦。对于损友,更须敬而远之,切勿得罪,至要至要。也要坚持勿看淫恶小说,因其对身体损失不堪度量,要屏除邪念,力图上进。这几天均臣的日记都是这些自勉的话语,可这个年龄不到十七岁的少年,在这个大染缸里真能做到“慎独”吗?
这几日来,英美冻结中日资金后,上海时局骤见紧要。许多投机家和囤积家都兴波作浪地将市面弄得混沌不堪,尤以五金材料为甚。突然的暴涨,使五金“掮客”顺手牵羊地大大赚了一票。新华五金也同样赚了一大笔钱,并定于星期日大聚餐一次,葛先生大催而特催地叫赵先生至大利酒家去定好。今天店中又得到江南所的好消息,近欲售白鬃绳卅卷,需洋廿四万元,所以店中大特其忙,计合股十二万元,就等着再大捞一票呢。看着葛先生心情大好,大家趁机对包饭作发牢骚,因为包饭作的小菜欠好,饭欠够,大家都觉难过,曾对店中提议过几次,葛先生都当没听见。今天总算抓住了机会,进行最后一次的“求乞”。终于葛先生允许加半客饭,又说月底换一个包饭,但协顺所包的价钱才五十三元,这又使葛先生退后寻思,最后还是葛先生法子多:“每天中午,买一段鱼自己烧烧吃吃,算是加餐也可以嘛”。刚好这天中午店中不知在何处刮来了一元外快,葛先生又从自己腰包加上一元,让伙计们去买了一块酱猪肉及百叶五只,几个人吃起来还真有些噱头,尤以均臣二位师兄裕元和锦华为甚,他们连刀带枪,大吃特嚼,弄得葛先生欲言不得,只有二目晌晌发直,频频摇头,咂嘴称道:“罕见,罕见”。
吃完午饭,均臣带螺丝等物至江南所,惟过二白渡桥,因“派司”过期,不准通行,祇得回来店中,拿了前些日子为办派司而拍的照片,到虹口靶子路海能路换派司。原来换派司的地方位于日海军军营,这是八一三事变的起点。这个由几个方正的四层大楼组合而成的建筑体,墙体外布满铁丝网,出出进进都是日本海军军官。办派司的地方是在一楼的一个门口,均臣排队次第走了进去。日本人手续极慢,等了一个钟点才依序临到了均臣。均臣将旧证递了进去,里面一看之下竟大叫“不可不可!”,均臣问他理由,那牛一懂也不懂,只是恶狠狠地吼着:“去﹗去﹗”。均臣只得回来,一路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声,实在气极了。下午叫裕元去试试换看,结果也吃了一鼻子的灰,惹得葛先生在背后拼命地骂他们“笨蛋,戆头”。
接着均臣又送浦东的什物至江南造船所,当他乘上“雁九”轮,在船板上,正值大风惊波之间,真使均臣感慨极了:那一**起伏不停的水浪,拼命地在阻碍着小轮的前进,时时溅上许多水珠,沾在脸上身上,有一种凉幽幽的快感,均臣看看海面望望天上,觉得人生都像那一叶小舟,在滔滔怒波中进前到光明而伟大的前途。正此时,船上有一年青乘客与他的同伴滔滔不绝地炫耀起来﹕“昨与朋友到大东茶屋吃点心,很贱才八元洋,然后去擦皮鞋,看影戏,再约女朋友到高峰舞厅白相相…”。均臣厌恶地看着这人,讨厌他打断了自己的诗意般的感觉,心想,这种可怜的胡涂虫,松香架子,只会享受,不知国之将亡,战火真烧到他家了,就会像“烂泥菩萨,一脚踢煞”。
到了江南所,见有许多中国小工在工作,机器轧轧响个莫停。船客上了岸要受日本人检派司才能进。先到仓库,见到一个“四只眼”的中年男子,叫张炳初,张先生指其旁站着的一个日人要均臣叫他为“小中先生”。张先生像一个猴孙东跳西跃,还要和一个日女职员来一套大拥抱。办完事,均臣随工厂的一批人一起出来,他们在日本人拿着白藤的监督下,排着队慢慢地从厂内出来。
回来时,因小火轮脱班,须在四时半才可乘,于是均臣只得向南市斜桥出来。南市是上海的老城厢,战前这里商业繁荣,贸易兴旺,人口甚多。许多行业交易所和交易市场开设在这里,众多批发商号较集中在十六铺沿江一带,小东门、老西门百业杂陈,商品繁多,街市繁荣。八一三抗战爆发后,港口贸易中断了,很多商店关闭陆续迁往租界,南火车站一带被狂轰滥炸,蓬莱市场也被战火焚毁,从此百业萧条。均臣一路上看到的是残墙倒屋,一派凌乱,但看其状,仍可想象战前的繁华。出了铁门弯入菜市街,再沿西藏路一直北走,走到宁波路新华五金店时,二腿酸麻已极。还没歇脚,葛先生就又让均臣送紫铜丝至日东工厂,于是他又乘六路公共汽车,花车票洋贰角,在外白渡桥下。穿过平凉路华盛路,来到韬朋路扬州路口的日东工厂。出了日东,就顺便去了姨母家。姨母说莉霞与阿苹去了东新桥的金兰家,姨母将新缝制的条子府绸短裤二条让均臣拿回来穿,说是天热了不要穿厚裤子了。姨母又将表哥淞鸿的黄跑鞋一双递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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