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报》宣布了国共两方谈判书,内谓渝承认**为合法的,但须减军备,限政权,共方已难不答应。蒋承诺说:在战后一年即宣布宪法,并预料明年今日可以和平。看到这些消息,均臣心里轻松许多,每每都憧憬着和平到来后,国家和人生的光明前途。
今日又是“防空日”,马路之挤轧,使人惊叹观止。但不知为何,店经理炳初改变了素不对“友邦”人士献媚的政策,在今晚竟也在康乐饭店请“友邦”的客了,均臣不高兴去,是锦华去陪席的,据说吃了五万元。
上午均臣去了光中银行交支票,银行内见一廿几岁学徒模样的人,在提取十万元钱。该人数好后也不藏进口袋里,就去挨本票,马上回来就缺了二万元。那人真急得不得了,眼睛挤出泪来,在柜旁像要撞死般地乱撞,见情实在可悯。均臣劝其恳求银行当局实行搜查,然那人已昏晕,旁人则冷话对他说:“你该藏过的,为什么这样疏忽呢?”或者甚至说他“自己呆”。银行行员只说打电话去问其公司,该青年忙止道:“不行的…这是要吃排头的。”他的环境可想而知比较坏,但有什么办法呢?谁又不会帮他些。均臣见劝他无效便先走出来,以后如何尚不知,或者这青年会去自杀也不可知,可是“爱莫能助”的他再不愿看下去了。
在这里均臣对人生又一大疑问:人是不是一架机器,或者是一个有灵的至高动物?若有灵的,为什么用自造的东西来束缚自己?为了几张纸币,甚至会去死?在同类受痛苦的时候,反而会打哈哈说冷话,那末我们人类的尊贵性在那里?若是机器吧,那末我们吃饭就是加燃料,到机器坏了,就毁灭。则人类的所要求者是什么呢?功利吗?是别人头上括弄来的虚荣、名誉吗?机器终是要坏的,有什么好处?他自己是不愿做机器的。但深一步想,人说要爱国,要救人,要努力上进,均臣常勉强听了这话,而心中却常矛盾地说:“爱国又是什么?爱之有什好处?我若比他人先死了,我仍看不见这世界变化的,这又何苦来呢?至于努力吧,我终是要死的,为什么要努力呢?混沌的一生不是很好吗?而且爱国到底是什么?汪也说他是爱国的呢,**还说,无产阶级是没有祖国的。所以有时候确常受主观的左右,受外界的影响,可知什么都是不静止的,人心也是如此,若能心若枯井那是多好,无忧无愁,永远是超人的态度。”说起爱国,双十国庆节也到了。这天上海不过点缀点缀而已,实在是非常平淡的,但每个市民的心里都在希望,明年的今日上海将要疯狂地庆祝,因为那时大战就应结束,和平就会到来。
因为是国庆假,均臣上午只是读功课。中午老赵请其朋友三四人吃饭,招了五只菜,均臣他们也顺便揩了油。饭后均臣约湘泉、佑臣赴龙华寺去玩。他们三人买了些荳糖之类乘公共汽车至徐家汇,然后步行到乡间。越来越离开都市了,天也突然大了,风吹来也颇有力了。虽然是阴天,但秋云变幻,扬目四望,可以一观。在途中均臣正在快乐地卖弄着他那些农村知识,却碰着了一个农人,农人一路与他们撩着天儿。均臣想起了朱自清说过:“撩天儿”最能表现“闲谈”的局面。一面是“天儿”,是“闲谈”少不了的题目,一面是“撩”,“闲谈”只是东牵西引那么回事。这“撩”字抓住了它的神儿。当他们路过一村户门时,均臣向门前的一口井去张望,那农人忙喊不可,均臣问其所以,农人说:“这是要给乡人打的,现在时势勿太平,他防你去下毒药的,就是不下,他硬说你丢下龌龊,你也得吃眼前亏了。这里乡人很固怪的。”均臣吓了一跳,庆幸没给乡下看见,不然倒会有些糟了。
龙华塔早给看见了,他们就向着它前进,绕了好多路总算到了。这塔只有六层,很破烂了,门敞着,再朝内看,塔被封着了。他们没福进去,只得往对面的龙华古剎去。此寺曾在七年前被日机甩过几十颗弹,庙宇毁坏,正在重修。游人倒是不少,尚有勤志小学学生多人在玩。均臣一行人走入天王殿,一个和尚非常“殷勤”,欢迎他们来“白相”。均臣看着那四大金刚,几乎笑出来,是大头小足的滑稽样,塑法甚劣,毫无威仪。他少时在乡间庄桥姚江边青林渡的宝庆寺所见,于此实有天壤之别。这里还有什么什么殿的很多,正在大兴土木。这四金刚是在这次新塑好的,据告称这寺之“重修金身”是得“大护法黄金荣赞助”的。和尚的殷勤非为别的,原来是要出血的。他们各自写了四十元,而和尚说最好是一百,他们也不听他的,径直出了寺院。在回来的途中见一摩登女士飞驰一自由车,所穿粉红色西装裤,短到连白白的屁股都看见了,再加以一扭一歪,行注目礼的人极多,均臣他们却在偷笑,想要是她到寺院去的话,会不会打扰了和尚们的“清念”?
他们走着走着已到一条缺道和公路交差点了,于是扒上坟山,坐着吃起东西来。盼目远望,虽无什么奇景美迹,但总是自然呀。均臣还即兴画了“远眺龙华塔”一张,这时风很劲,有些冷。要是在太平时,他们恐怕会继续玩下去,但时属非常,只得一概希望于明年了。于是他们跟一羣勤志小学的学生归,所走的路是一条笔直的路,感觉极好。那小学的教师很像狱卒,而学生却像犯人,这些年少的儿童,走了这许多路已经疲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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