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是端午节,今日特别忙。因为银根紧,各处都需还债,银行中来往之人极多,这样的银钱恐慌是年来所未有的。老赵在大丰行买机油五听,动了脑筋每听加到五百元,但钱未付,明后几个人就可分赃。上午均臣送礼至,但因电车罢工,走回极倦。此次罢工是从6月22日开始的,千名电车司机参加,时达一周,全市电车停驶,交通瘫痪,最后资方答应每个职工借给退职金50%,方才复工。
而上个月,有八千多名邮政工人罢工,还有自来水厂工人的罢工曾使全市停水四个小时。
回来路上均臣边走边在盘算着老赵的一只闲置的旧帆布床,回店均臣就问老赵,能否向其买那只帆布床。起初老赵不肯,后来不敌均臣的软硬追逐,只得答应给,但要卖均臣四百元,他还赚一百元。可老赵这人真是可耻,拿了钱就笑瞇瞇地将钱放进口袋里。均臣要买的原因,一是他不愿和其他人一样睡在地下,毕竟睡了三年多了,他一直想买一张床,白天可以收起,不占地方。二是因为帆布床新的要千五元,老赵此货虽旧货,但却无处买到。
晚上到,均臣拿来火腿一只、黄酒四并、茶一听去姨母家,这是店中让均臣送去的,算是端午节的礼品。姨母她们见到火腿等物嘻嘻哈哈极其开心,也有人正在送到大批糉子。姨母近来大概因淞鸿发财了,想急于替他完婚,便将均臣等事置之度外了。像均臣母亲急等钱用等事,他们都默默无闻,每月均臣存在姨母处的钱不知有否记账,这种情形真令人火光。还有一件学生时的套印薄衫,本是现在穿的时候,已经修好,但已有二月而不拿出来,均臣也不好意思去讨,只好让他去吧。泉已至锡,对于履历书事,姨夫认为不必了,既然无法阻止泉去锡,荐生意事也就作罢。均臣为泉的执意回锡深为不满,心想,何必呢,去做那样吃人血的劳什子小官。
回到住处,均臣将帆布床修理完毕,今夜开始睡,感觉真好,三年多了,第一次睡在床上。但看炳仁等睡在骯脏的地上,不觉厌恶极,以为太不卫生,人说“不上高山怎见平地”,他得意的在这张新床上睡熟了。
端午节这天,大雨淋淋,大杀风景。店里的包饭作煮来鸡一只,肉一盆,又抬鳝鱼一盆,用汽水和烧酒,算是过节菜,大家猜拳尽欢而散。下午闷热,幼臣至店,均臣便与他一起到外滩,见有许多龙船在游行,观者如堵。他们硬挤进公园,但无一坐处,只得出来。一边向外走,二人一边直骂这些观者都是些“俗物”,谁要去凑这个热闹?
他们在四马路的文具店配了钢笔尖,一只需洋七十元,换橡胶管一条廿元。不巧,路上遇到全生。全生那小鬼,别的倒不着样,惟穿着竭力慕仿漂亮。可能因为节日,见其着袜一双红绿颜色如五色蛇然,如此怪异竟能穿上,见之秽目,他倒认为“美观”而招摇于市。店中经济困难者均臣自称为店冠,次为裕元,可裕元尚有行头,而均臣则几套粗衫而已,故门警常说他是“小宁波没苗头。”虽然他也有虚荣的时候,时有那种“去买二套衬衫裤及一双皮鞋,免得被人轻视”的想法,但他从店中已借了四千多元了,家中尚须寄去,安耽于打底衣色吗?父亲的鹄衣百结,不是连粗布都不能有吗?于是他只有“努力于学术,**上不能使父母享安逸的生活,至少精神上不能给他们痛苦的。”这样想着,于是好像自己清高多了,可以对那些俗人说:“你们这些衣冠qín_shòu呀!”
见全生一身的光鲜,均臣本已不快,回店后,又见炳仁新买了香港衫。均臣无厘头地问:“何不买衬衫?”炳仁本有些猪猡脾气,大概因均臣又要管闲事了,于是当均臣从炳仁手里拿过衫来并说“给我穿穿看”时,炳仁马上拼命地夺去:“我任可夺破它,也不要你穿!”均臣只得讪讪地放了,心中老大不快,本想大加讽刺,用的话当然会厉害非凡,但觉无趣,就走开去,将刚买来的钢笔尖和橡胶管换上,以为钢笔可用了,但仍流水不畅,恨极。
近来炳仁离均臣很开,炳仁读的是英文,上次国文又是得第二,其骄傲非凡,好像欲与均臣各走其路。本来大家可共同研究,他则独来独往,这使均臣颇为失望。这时,均臣实在忍耐不住,直接与炳仁相问,为何这般疏远,炳仁才说出原因。原来他以前在成泰五金管屋时,大年正月成泰只给他二百元钱,他却之,后心里恨极,以为自己是独立之人,却被他们侮辱如此,于是从此致力用功。近来又因均臣时常的多言,又不刻苦,于是不高兴睬他了。炳仁的用功、努力和志向,都使均臣钦佩,可是,他为什么不早说呢?免得这许久日子的误会。炳仁将任何事藏在肚内,城府愈来愈深,不像均臣暴躁地显露锋芒,不是破口大骂,便是异色相对。均臣这时也感到,其实这是差极,像炳仁那样才能克服恶劣的环境,炳仁在这点却是他的榜样。
晚饭后,沈老三来店,大讲其“文学”。均臣说以全中国说,文学算最进步了,而沈却坚说:“中国文学为世界之冠。”均臣解释道,中国新文学都由欧洲学来,何来“世界之冠”?中国老文学是没有感情的,不实用于现代生活。沈老三则大加反对,说中国老文学的“赋”“词”等“真是好极”,至于中国文学无感情更认为无稽。老赵也大说“有感情的,好极的!”,并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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