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裕元与陆先生大吵一架后,就换了包饭作,每客六十元,早中晚都包了四客来。早晨佐菜亦只有几粒黄豆,惟粥倒多得很,均臣破例食了三碗半,锦华竟食了四碗半。早上没什么事,均臣先是练习数钞票,做为生手,数起来真是困难,况他又是左撇子,更加格格不入了。练了一阵,见陆先生因有事不在店里,他就偷偷看起《雷雨》来。《雷雨》到最后那章,即周朴园对萍及凤说明鲁妈既是萍母时最为紧张。看了一阵书,就学陆先生买《儿女廿四孝彩图》的方法,将《申报》上的信谊药厂广告“孝子图”
不同的五张剪下来,附邮三角寄该厂,据说不日就会收到该图一册。在将邮件寄出后,均臣就顺道去了附近的烟纸店久福记,买一支小楷毛笔,洋四角半,又买小包牙粉一包,一角五分,本来再想买一支牙刷,只是最蹩足的那种,但须五角五分,均臣盘算了一下,本月份那七角小菜钱只有五角了,所以他只好将买牙刷的念头打消。回到店里看到裕元的令尊来店里,刚好裕元他出,葛先生正在对其父大告裕元的状,说他做生意态度不合,常多做些事就要赌气,还常要说饭不够,等等。均臣不屑理会这些,打开刚买来的毛笔,原来此笔不知何毛所制成,是着了色加了胶的,根本无法用,只有作“敝帚”,本想便宜些,反而吃了亏。葛先生看均臣无事,就叫他拿了电木质的“头子”去问南洋五金此为何名。
南洋五金在大世界对面,柜台一位姓朱的说此物系用在轮上马达的,名为“马达头”,但没有现货。均臣转头又到德丰洋行去问,一位姓曹的很客气,还要问均臣贵姓。均臣回店时带来两枚样子请葛先生选,正此时,陆先生进来了,一进门就大叫不已:“此地店中学生子,都无父母教训的,连东西都任人去偷了。”这明显是冲着均臣他们三位学徒的,原来昨晚新来的青铝皮没来得及入房,摆在门前又被人在中间切去一块。均臣也不作声,心里却骂道:妈的,这也要冤枉人,难道每夜出来巡逻不成?况偷时又没有一点声音的,除非你是开眼睡觉的。
陆先生发泄完,就差均臣往黄埔厂之栈房去割橡皮条。均臣忙到十二时才割了廿条来,据闻每条可售廿四元,利子实在不少。待均臣回来,其他人午饭已吃完,剩下一些鱼骨算给均臣吃,饭也欠够,均臣只得出去买五角一碗的阳春面填补。吃完饭,裕元拿出其未婚妻照片端详着,均臣也凑过来看,那姑娘娇容秀丽,鹅蛋脸子,剪水清波,身材苗条。据裕元自己说,她有些像厚德里老板的小老婆小姜,怪不得他一见倾心呢,连楼上张家的小毛都抛在脑后了。记得前两个月裕元还说那个小姜像教导社的,大家都说他胡说,原来他是有感而发啊。
下午天气又冷了不少,加了条中山装呢裤,均臣就去到德丰那里交上午问的马达头的订款,回来时是步行的,虽然迎着寒风夹着少数冷雨,但倒并不冷了。路过天津路,一位身御时代西装的大少爷正在没命地在打着一个撇着破单衣的十六七岁的“小瘪三”。小瘪三满地地滚,少爷那不留情的皮鞋不住地跌[1]。旁边围着半圈人,看得可怜都来劝解,那少爷始拿了咖啡色的呢帽如凯旋的将军勇赳赳踏着大步扬扬而去。原来“小瘪三”
抛了少爷的呢帽[2],被追着了,所以吃此一等毒打。均臣见小瘪三苦丧着脸儿,似乎很痛,可怜这失家的孤儿,苦至如此而无人加以怜惜。人们都是自私自利的,只管自己的舒服,不管别人冻死与饿死,宁可到舞厅里酒馆里去用臭钱,此情景直令均臣不忿。
晚上裕元的那个在交通大学的友人刘百川来访,他想召集几位朋友共同讨论《科学廿讲(通俗社会)》一书,并解释说此系宣传**的书籍。刘这是要模仿高尔基之《母》中一般,集合同志共同研究。均臣和裕元都很赞成,并开拟名单,初步决定五人参加,即裕元、均臣、一峻,还有裕元的另外两位朋友林立以及谭素英女士,地址定在新华五金,时间为每星期日晚。均臣对此颇感新鲜,好像要演出一场戏一样的好奇。讨论完研究会的事,他们又一起来到一峻的住处,一峻是均臣在乡下的同学,刚到申四日,现住其哥哥家。他们谈了许多时候,一峻说他曾在开战后到朗斋教书,一月洋七十元,而另一个同学徐夏近在白沙乡公所办事,供住宿,薪十元。而以前的熟人陈前,则做起白沙乡长来。他又说日人乡间qiáng_jiān@妇女等经常发生,宁波已成鬼世界。问他准备在上海做什么,一峻说他已准备进如丰纱布号,但新店尚未造就,现暂在方井街57号的老店做。他们最后问他是否愿意加入研究会,一峻满口答应。
早晨雾下得很重,地面亦很潮湿,一会儿红日高升,将白雾蒸散变成薄薄白云随空飞荡。一早均臣就要去送“铜卫生”至浦东,在舢板上,均臣仰望碧空,低勘波浪,顷间忆起人生前途茫茫,如一叶片舟在一片汪洋。均臣最近只要是一人独处时,就常有这种感慨,这习惯好象一直到成年都伴随着他,也许是性情所致,抑或是所处环境使然,总之,均臣一辈子都常怀古人之忧似的。
回来店后又去海关,见到海关一个姓沈的职员,沈从大有祥茂搞到条皂一箱,叫均臣背去店中,均臣婉拒了,心里骂道:“妈的,我又不吃你的饭,这么重大东西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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