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无商不奸,陆先生只是奸得不够,真正的奸商是那些玩弄大众和市场于手掌中的大家伙们。比如,最近,天津路集益里新开的汇望钱庄,还是由社会闻人闻兰亭揭幕的,不料至明日忽而倒闭,被骗各户约万元之多。那天均臣送船刷扫帚等至新关,路过纱布联合办事处和纱布交易所,据说该所就是那个闻兰亭出任理事长的。这个纱布交易所实是垄断市面的市侩机关,往往无故将价抬高,搞得零售商人们手足无措。纱和黄金变成了那些做着发财梦的上海人的“皮球”,他们吃饱了无事可做,就是买纱和黄金。一等“喊”大了,就此一抛,稳定地可赚得四﹑五分利,据说金子曾喊至二万多元。而那些将纱做买卖的更是可恶,纱是万人之必需用品,被这排市侩们无故地抬高了价目,市民尤以贫民们被压得透不出气来,实才害人莫浅呢!
听赵先生说,闻兰亭虽奸诈,但年纪大了还是做一些好事的,比如他把西爱咸路庸村的居所辟出一间做佛堂,天天烧香诵经,还热心于一些慈善,办了许多孤儿院、残疾院、教养院。“一.二八”后,也办了四、五十个难民收容所。但后来却守不了晚节,与日本人搞到一起去了,当了什么商会监事长,做了汉奸。那个年代当汉奸的人还真不少,就像今天赵先生去其“过房阿娘”家里吃喜酒,为的是其义妹出嫁,租宁波同乡会举婚。而其义妹之父就是宁波赫赫有名的新贵金梦驎,他被一个化名为徐志统的日本特务(真名是芝原平三郎)拉下水,近来出任“宁波维持会委员”和“鄞县乡镇联合会”副会长。据赵先生回来形容,酒宴特别热闹,挂灯结彩,还有许多有名堂会凑热闹,真是“浩浩贵气”。对于闻兰亭这样的汉奸,均臣虽恨,但有时转念一想,没有他这等人出来,孤岛上的民众如果直接受日兽的管制,不是更可怕?但对于像金梦驎这类搜刮乡里的汉奸,均臣便是在心里恨之入骨了:像今日酒宴这排场用的钱是谁的呢?还不是这臭汉奸搜刮的民脂民膏?虽然眼前依着“盛世威风”,但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么?想这臭汉奸迟早难免一死的。另外,均臣觉得奇怪的是,他发现近来市上常有许多所谓“中央储备银行”的角票,而且愈来愈多,而真正国币真难见其踪了。谁都知道这个“中储行”是南京日伪政府的,它发的那个“中储券”本来在上海租界是谁都不愿意用的,人们宁愿用国民政府的国币,可是为什么现在中储券却像霉菌一样愈来愈蔓延开来了呢?均臣还不知道,其实除了奸商汉奸之外,更大的盗贼就是那些窃国者了。他与其他孤岛市民一样还不知道,再过两个月,中储券将会像蝗虫一样铺天盖地而来。
自上午均臣买剪刀皂回来就在店里忙,又帮青木洋行点锉刀,又翻箱倒荚,一直弄到下午。下午秤松节油,将五支木箱都劈碎,给陆葛二位先生均分拿回家去。晚上均臣到姨母家,见姨母一人在洗地板,莉霞、阿苹等皆和表兄淞鸿到大西路去观滑稽戏“希特勒吹牛戏”。姨母见到均臣就又说起莉霞的婚姻,说如果嫁后可惜须住在无锡,因为沪地生活程度确实太高了,那男人家有父亲和兄弟二人,但都分住的。姨母又说:“毛全泰另一个职员姓鲁的对莉霞挺喜欢不过的,但据姨夫说,此人太骄,不会作生意,所以亦不好的。”莉霞与该无锡男子,曾由姨母设法碰面过,但莉霞拿不定主意,于是写信到家里,她对于彼男的意思是“无锡地方太远,但还是要请母亲去问问菩萨。”姨母又拿出弟弟幼臣于十月廿三日发出至姨母家的信,均臣打开看,幼臣也没说什么,只说父亲自己在徐家墙门维持了仅二月后,就又回到乌隘,靠着母亲吃,双亲关系很是不好。均臣见之又不堪其忧起来。
从姨母家出来,均臣就约了裕元去淞江大戏院看外国电影《海空铁马》。该片里面有土匪与士兵的搏斗,飞机的升降等节,颇为精彩。走在回来的路上,天有细雨,二人踏着浸湿的路边走边聊,叹称着外人的艺术技能,令他们佩服莫已,单其片子之清明与国片就大有天地之别。一路上,二个年轻人还认认真真地做了一番讨论,得出的结论有三:首先,受了几千年的**封建的束缚,许多家庭做长辈的,都严束子女向外发展,只允其在家读古书,论文章,中国此辈顽固脑子的“文人”,尚不胜数。其次,清廷太**,以致国府财乏,而不小之财产都成为财阀巨库,所以不能到处乡村设及文化机构,故民众不闻不问,成为世外民族。另外,有了浅显技术,就想做官赚钱,不求艺术进取,与外人一比,则相差天壤矣。回到家,写完日记,均臣拿来姨母给的“白玫瑰”酒,加上大头菜和芋艿佐菜,竟吃得微醉,再用温水洗身,一入被睡觉,倒是先苦后甘,因为温水洗时虽冷,而入被则温暖如生着泗汀[1]。
均臣因昨天喝得有些醉,又有了绮梦,一夜的好睡。但不知是受酒精作用还是夜里遗精的影响,精神上略有感到昏乱乏力。晚上发了大风,早晨将绒马甲换了绒线衫。十时均臣才来到店里,街上看到各商店又高扯起国旗来,太阳也放出万道金光,精神为之一振。双十国庆刚过一个月,怎么又庆祝了?原来今天是总理诞辰纪念,同时又是“八一三”**西撤四周年纪念。为此,洋行、银行、各机关都休假一天,惟新华五金因是做日人生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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