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朵快步走出医院,有点气急败坏。
她绝不会再见这个人了。
一群小学生从身边挤过,戚朵有些烦乱,连忙后退,很怕碰到他们。孩子们蹦蹦跳跳打打闹闹,像一群小麻雀从她身边涌过。其中有个戴黄帽子穿黄裙子的小女孩忽然停住,抬头冲她一笑。
大概是认错了人。小女孩正换牙,门牙豁着,看起来有些滑稽。
戚朵抿紧嘴唇,当没看见。
小女孩不放弃,奶声奶气地讨好道:“姐姐漂酿。”
女孩的妈妈瞪了戚朵一眼,拉走女儿:“漂亮什么漂亮。”
戚朵不睬,抬眼望,小孩们去的地方,正是第一医院斜对面的医院附属小学,也曾是她的母校。当时戚教授还没去高校执教,在这里做一线医生。她信步走过去。
记忆中的小学,有泥土的操场,红窗棂的教室,灰蓝色砖块垒砌的小花园,四季不断的花草。随着时间更替,那种温馨活泼的景象早已改变。校园被冰凉的金属围栏围住,校门前站着执防暴叉的保安,小花园消失,化作密密匝匝的水泥教学楼,塑胶跑道旁边竖着塑料椰子树。
刚才那个小女孩的笑脸不知怎么一再闪现。戚朵站在那冰冷锐利的金属围栏边,忽然头痛起来。她脑海里奔腾过一些零碎的片段。水泥高楼推倒,青砖教室立起,塑胶操场逐渐又变回泥土的,她和小同学一起踢毽子,跳皮筋,做广播体操,升国旗……
一个清丽圆脸总穿黄裙子的小女孩,高年纪某班的文体委员,叫做夏圆圆的,遥遥站在国旗下喊:“立正!敬——礼!”刺刺拉拉的国歌声就从大喇叭里响起。
夏圆圆……那张笑脸逐渐和梦里江夕自杀前干干净净的脸重叠在一起。
江夕,死亡证明上写着全名夏江夕的,就是长大后的夏圆圆,她的小学校友!
戚朵眼前猛然清明。夏日雨后的阳光极为明亮,世界晶莹得像装在玻璃罐里,可那个升国旗的小女孩,如今已经消失了。
下午,戚朵到省电台门口转了一圈。三个武警在站岗,漂亮的汽车和人刷卡进进出出。她默默看了一会,搭公交回小区,在黄昏即将收市的菜市场上买了一条鲈鱼。回到住处,戚朵给自己熬上一锅很鲜的鱼片粥,又炒了一碟小青菜。她知道,今夜,江夕——夏圆圆,一定会送她个万里长梦。
夜幕降临。
铁皮柜门用力一推,就开了。
戚朵眼前是一个很清寒的家庭,老式姜黄色木框窗外晒着几串青菜,正是黄昏时分,太阳黄蒙蒙晒在旧的沙发布面上。矮桌上的清粥小菜没人动,十二三岁的夏江夕在抽泣,一个看着很温顺的女人柔声抚慰着她。
“妈妈知道高新中学好,有游泳池,有花园,但那不是咱们能去的地方……”
“可是许莼就要去了。她还没我分数高呀。”夏江夕拿一块很小很小的手帕擦泪。
女人结舌,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时门忽然开了,一个清瘦斯文的男人快步走进来,神情松快,手内拿着一块长方形的报纸包着的东西。
女人看了那东西一眼,蹙眉道:“你也太惯着孩子了。为这个去借钱?一中难道不好么?”
男人露出和女儿一样天真好看的笑颜:“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听说高新中学引进了一批北京来的教师。这钱花得值。”
小江夕高兴地拿起筷子:“爸爸妈妈,吃饭吧!”
世界倾斜,房屋的墙面像纸板打开,太阳升到头顶,地面竖起漂亮的仿欧红顶建筑,满眼碧绿的草坪。穿着初中校服的少男少女们在疯跑打闹。
戚朵四处寻找,才看见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已长成少女模样的夏江夕又在哭泣。树影在她漆黑的发顶上温柔移动,白色校服袖子上缝着黑孝纱。
另有一个高挑白皙的少女搂住她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我把我爸爸分你一半,你就不是没爸的孩子了!”
江夕紧紧回抱她,眼泪流到那个少女薄薄的肩上:“许莼,我爸死了,我妈会再嫁人。现在我只有你了,你能保证做我一辈子的朋友吗?”
被叫许莼的女孩也忍不住哭了:“你放心,我保证做你一辈子的朋友!”
地面的绿意忽又褪去,木叶尽脱,日影西斜,金钩初升,操场上男生打篮球的声音,在空旷的校园里“砰砰”回响。
寒风梳过戚朵的发,她觉得耳朵很冷。
旁边,两个女孩紧紧贴在一起取暖,头挨着头共听一部收音机,眼光却不自觉地不时飘向篮球场上的少年的矫健身影。
“三分!”少年们兴高采烈地鼓掌、喊叫。
看着他们,听着《灌篮高手》青春激扬的主题曲,少女江夕小心翼翼问同伴:“这歌儿都是你爸爸放的吗?”
许莼笑了:“我爸爸已经是广播电台的领导了,怎么会自己放歌?改天我带你去看看,那些电台主持人是怎么工作的。”
江夕激动地坐直,耳机都被扯落:“真的么?”
许莼替她把耳机再塞回去,笑得眉眼弯弯,声音内却不无自豪:“这有什么。就明天!”
深夜,冰凉的星子嵌了满天。少女江夕在阳台水龙头下洗唯一一件像样的大衣,洗完又用毛巾一点一点吸水,可是大衣那么厚,根本不可能吸得干。
她只好把湿沉的大衣放在“小太阳”电暖气上烤,又怕烤坏了,不停地翻面。
夜太深,她刚忍不住丢了个盹,就闻见一股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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