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放,而枝桠顶端却有三朵是全然绽开了的。
阳光斜斜地照下来,嫩黄的梅花瓣像是上好的蜜蜡,晶莹透亮。尤其是,花心里许是藏着雪,这会儿已经融化成水,颤巍巍地挂在花瓣上,更显柔嫩。
没想到,年少时的夏怀宁还有这份雅兴。
跟她印象里粗鲁无知的他大相径庭。
短短几年功夫,他为什么会变化那么大?
杨萱诧异不已,审视般看向夏怀宁,不期然正对上他直视过来的视线。眸光中充满了热切与期待,还有隐隐的欢喜。
杨萱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杨芷急急地跟上来,笑着道:“我记得贤良寺也有腊梅,不知道开没开,等让李显过去看看,也求几枝回来插瓶。腊梅香味足,就不用熏香了。”
隆福寺离杨家稍有些远,贤良寺却是近。
“那就让他跑一趟,反正也不远,”杨萱浑不在意地说,忽然又想起贤良寺的素斋,她已经好几年没吃过了,便补充道:“顺便让他带只素鹅或者素鸡回来,晚上蒸着吃。”
杨芷启唇浅笑,亲昵地替她理理帽沿上的兔毛,“你这个馋嘴丫头,春天时候,自己吃了大半只撑得肚子涨,我以为你再也不吃素鸡了呢?”
“哪儿的事?”杨萱睁大双眸,“我怎么不记得?”
杨芷撇下嘴,指着春桃道:“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春桃“吃吃”低笑,“贤良寺的素鸡确实好吃,比真鸡还香嫩。”
言外之意,那就是确有此事。
可杨萱脑子里毫无印象,甚至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这么贪吃的时候。在她记忆里,自从嫁到夏家,就没有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哪怕是刚从地里割的韭菜,刚从河里捞上来的鱼,她都没有敞开过胃口吃。
当天下午,李显果真跑了趟贤良寺。
贤良寺的腊梅虽然坐下了花骨朵,可远不到盛开的时候,至少还得四五天的工夫。
但素鸡是真的美味,周身烤的焦黄,筷子扎下去,滋滋泛着油花,看着很腻,咬起来却软嫩香滑,咸鲜可口。
杨萱鼓着腮帮子说好吃。
饭后,杨芷先陪杨萱回到玉兰院,又溜达着去了西跨院。
王姨娘正吃晚饭,见到杨芷,连忙招呼道:“姑娘吃饱没有,正好给你留了只鸡腿,快趁热吃了。”
炕桌上摆着四道菜,两荤两素,跟正房院的并无差别,只份量上少了些。
正中的碟子上便盛着半只素鸡。
杨芷侧身在炕边坐下,笑道:“姨娘快吃吧,我刚也吃了,母亲给我和萱萱每人一只鸡腿。”
王姨娘知道辛氏绝不会在吃穿上亏待杨芷,遂不多劝,极快地吃完饭,打发丫鬟欢喜撤去碗筷,沏来热茶,笑问:“太太怎么想起贤良寺来,是打算去上香?”
杨芷道:“不是,今儿夏公子带了几枝腊梅,我想起贤良寺也种着腊梅,正好萱萱想吃素鸡,就让李显跑了一趟。”
王姨娘恍然,“我看夏公子时常往家里来,他学问到底怎么样,家里是做什么的?”
“学问应该是极好的,听父亲说,比大哥要胜一筹。”杨芷微低着头,脸上呈现出浅浅羞色,“家里倒是普通,祖籍是山东文登,圣上登基那年进的京,将户籍落在京里。父亲早已亡故,母亲还健在,另有一兄一姐。”
王姨娘唇角露出几分讥诮,“确实算不得好,腿上的泥点子还没弄干净呢,这样的人家结交不得。”
杨萱诧异地问:“为什么?”
王姨娘细细道:“你想,夏家是渔民出身,才进京十余年,肯定满嘴的鲁地话,你能听得懂?就算是口音改了,可夏家阖家没读过书,你想谈阳春白雪,她们说下雪不如化雪冷,这能说到一块去?更要不得的是夏家还出了夏公子这样的人才,全家还不得当眼珠子般看待,他要是急了恼了,估计全家人要一齐动手把你撕了。”
杨芷细细品味番,没作声。
王姨娘续道:“老话说得好,门当户对,传了上千年,这可不是白传的,自有十分的道理。我看顶好就是寻个读书人家,闲来无事还可以下下棋弹弹琴,能说到一块去……这事儿还是听太太的吧,好在你比二姑娘长两岁。”
杨芷明白。
辛氏为着杨萱着想,定然会费心替她挑个好人家。
否则的话,如果她嫁个浪荡子,杨萱岂不也跟着落面子?
何况,辛氏还不是那种看不得庶女出息的嫡母,总归不会在亲事上亏了她。凡事就由辛氏做主就是。
杨芷默默喝完杯中茶,起身告辞。
回到玉兰院,看看妆台上摆着的那只憨态可掬的木牛,吩咐素纹寻匣子收了起来。
等再下过一场雪,就到了腊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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