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冒雪带伤跪了一夜,最终毫无惧色地迎击璧国第一名将,取得了胜利;
这个男子,在卸甲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亡妻墓前守灵;
这个男子,平时总是很沉默寡言,孤独的喝着酒,仿佛灵魂已跟着亡妻一同死去……
没错,姜沉鱼见过潘方太多太多样子,然而,现在,这个比牛更内敛、比狼更孤僻的男子,却在她身旁近在咫尺的地方哭。
她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揪住了,有点透不过气来。
而比起她的悲悯,颐殊显然更加慌乱:“潘将军?潘将军?你……没事吧?”
潘方忽的起身,众人一惊,以为他会做出什么更惊人的举动,谁知他一言不发,只是躬身行了一礼,大步离开。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后,众人才从呆滞状态回过神来,彼此对望着,目光里全都带着猜疑。
江晚衣强笑道:“这个……其实公主有所不知,潘将军身体不适,今日出席晚宴,已是勉强,所以,只能先行退席,失礼之处,还望多多见谅,我替他向诸位赔罪。”
颐殊听后展颜道:“原来如此。难怪我见潘将军气色不佳,你们远来,海上辛苦,今夜本该先休息才对,是我们有欠考虑了。”
她这么一笑一说,场内的气氛总算是扭转了回来,姜沉鱼本想开口解释,但脑中灵光一现,却选择了保持沉默。
这时,身份明明比颐殊尊贵,但自出现后就完全被颐殊抢了风头的罗贵妃,忽然也斟了三杯酒,放到托盘里,亲自端着走下席来。
众人的视线被她此项异举吸引,顿时将潘方失态离座一事丢到了脑后。
只见罗贵妃,一步一步,最后竟是走到了江晚衣面前。
江晚衣连忙再次起身相迎,面带微讶。
罗贵妃冲他抿唇一笑:“玉倌,可还记得我么?”
江晚衣的表情起了一系列的变化,由惊讶转为惊悸,又由惊悸变成了不敢置信,最后颤声道:“是……小紫?”
罗贵妃妩媚地笑道:“玉倌好记性,一别十年,竟然还记得我。”
姜沉鱼没想到这两人竟是旧识,原来以为程王自己不能出席,所以派个最宠爱的妃子列席,但现在看来,这样的安排却似是带着几分刻意了。
而江晚衣再遇故人,无比欣喜:“真的是你?没想到竟然会在程国的皇宫相遇……”
“玉倌长大了……”罗贵妃说这话时,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不甚唏嘘,“当年我还是府上的一名丫头,跟着其他姐姐们伺候玉倌,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当时所有人里,就属你毽子踢的最好。”
罗贵妃扑哧一笑:“是啊,当年顽皮嘛,没想到后来被远房的叔叔找到,帮我赎了身,我跟着他经商来到程国,就在这里定了居,又机缘巧合被选上了秀女……听闻此次璧国的使臣里有一位是你,玉倌,我可真是高兴……”
众人见他们两个忙着叙旧,全都识相的归位的归位,用膳的用膳,一顿饭虽然发生了不少波折,但总算也吃的宾主尽欢。
宴散后,江晚衣去为程王看病,姜沉鱼自行坐轿回驿站。
她进驿站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来迎的侍女:“有没有看见潘将军?”
侍女冲某个方向努了下嘴。
姜沉鱼抬头,便看见潘方躺在屋檐上,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今日乃是初一,月亮细细一弯,悬在墨色的夜空里,显得好生凄凉,而那凄冷的月色,再照到潘方身上,就好像都被他的黑衣吸收掉了,抹不去,也化不开。
姜沉鱼抿起唇角,去厨房拎了壶酒,再找了把梯子架好,爬上去将身子探到屋檐边,对潘方举了举酒坛:“喝吗?”
潘方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坐起来,伸手接过。
姜沉鱼一笑,正要下梯子,潘方忽然开口道:“你……会不会弹《忆故人》?”
“你想听琴?”她有点惊讶。
潘方嗯了一声。
姜沉鱼笑道:“好啊。”当即回房取了古琴来,放在院子的石桌上,一边坐好,一边调了调弦,开始弹奏。
茅斋满屋烟霞,兴何赊,老梅看尽花开谢,山中空自惜韶华。月明那良夜,遥忆故人何处也。
青山不减,白发无端,月缺花残。可人梦寐相关,忆交欢会合何难。叠嶂层峦,虎隐龙蟠,不堪回首长安。路漫漫,云树杳,地天宽。
慨叹参商,地连千里,天各一方,空自热衷肠。无情鱼雁,有留韶光,流水咽斜阳……
琴声清婉徐缓,如空山月夜下的溪水,潺潺而流,将岸上人的身影柔化成泛着涟漪的两道,步步相随,幽意依依。
紧跟着一个下滑音,转为高昂,由急至缓,大疏大密、大起大落。
月下清溪依旧,但昔日携手漫游的人却已化成了杯觥黄土,风起,沙迷,可有人坟前浇酒,可有人清明上香?残叶尚知暮,凉骨可知寒?
喻意于情、欲言不言,喻情于琴,悠悠不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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