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一场, 让他回想起许多往事。
他寒苦出身, 自幼便盼着能过上好日子, 上京之后更是开了眼界, 更渴望成为人上之人。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 高贵貌美, 纯如白纸,自然成为他的目标。
细细想来, 从碧桃溪边的蓄意引诱,到周如虹被发现后别庄中痛下杀手……他讨好过她也伤害过她,这么多年来,他最花心思的女子,竟然从始至终都是林卿卿 。
他唯一有些后悔的,是十年前那个决定。那时他未曾想过,有一天这个怯生生的小公主会这样牵绊他的心魂,一颦一笑都让他着迷。
“卿卿 ,在想什么?”文致宣温声。
林卿卿听到他的声音,怔怔回神:“阿宣……如果一个人效力多年, 大错没有,却任由家人私拿主子的东西,这种人还能留么?”
文致宣稍微一想就知道她说的是谁。
林卿卿还茫然着,双眸澄澈,像是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文致宣走过去,缓声:“先是物品,再是钱财。主仆之分大于云泥,敢染指主子的东西 ,那不叫拿,叫偷。”
“府里还有这么大胆的人。卿卿,告诉我是谁?”
林卿卿叹息:“是……薛长史。”
果然是他。
文致宣心里一紧,接着便涌上心虚。
尚公主的第一年他就看清这府里掌握中馈的薛长史极好收买,两人一拍即合,一个负责吹枕边风一个负责实务,里应外合,几乎将公主府掏空。
靠了糊涂的公主,周如虹才得以被好好地养在府外,薛珍珍也才能过上娇纵傲慢小姐一样的生活。
到了后来,薛长史几乎唯文致宣马首是从,包括那趟心怀叵测的别庄之行,薛长史也睁一眼闭一眼……他当然想不到文致宣竟然有下毒封棺的胆子,但往事若被翻出来,他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林卿卿还在小声说:“萍儿不小心看到珍珍头上戴的珠花,跟过去我匣子里的一支一样。后来她留心观察,珍珍那里还有不少逾越的东西……”
文致宣心念电转 ,已有了决定。
*
薛长史因渎职被赶出公主府的消息,震动阖府上下。
最惊恐的当然是他的宝贝女儿薛珍珍。少女完全被宠坏了,听说消息后还笑着说她才不信,直到看到薛长史红着眼睛回来,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从小娇养长大的女孩儿见识到了什么是世态炎凉。
曾经围着她转的女孩们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总是捧着她的家丁小厮看到她就跑,避之唯恐不及……一向笑呵呵的爹爹整日唉声叹气,娘亲不是在数落他就是在哭,昨天两人还大吵了一架……
提着自己的小包袱离开住了十几年的华贵府邸时,她望着公主府的牌匾,怔怔地看了许久。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可以这么残酷。
薛长史多年搜刮的银子,藏在府中的,早被府卫搜出。好在他早年在京中置办了一处宅子,一家人不至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院落虽齐整,如何能同奢华富丽的公主府比。薛珍珍抱着贴身行李倔强地不肯进屋,娘气得要打她,爹伸手拦住,望着她,竟然落了泪。
“乖女儿。”中年男子哽咽着 ,薛珍珍这才发现,几天的功夫,爹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给爹省点心 ,就当爹求你了。”
薛珍珍忍不住鼻子一酸,跟着渗出眼泪。
她不再倔强,转身踏进冷冰冰的房间,关上门。
少女顶着满脸泪痕倒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窗外,北风阵阵,不时传来树枝敲打窗户的声音。
好吵。薛珍珍烦躁地堵住耳朵。
下一秒,窗户霍然洞开,一个人影一跃而入!
薛珍珍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夜袭者轻而易举地制服她,伸手捂着她的嘴:“不要叫,就不会死。”
冷风从大敞的窗户里灌入,瞬间带去身体所有温度。薛珍珍惊恐地睁大眼睛 ,连连点头。
“这才像话。”那人似乎笑了一声,松开她伸手关上窗。
借着一闪而过的雪白月光,她看清那人模样。长眉入鬓,乌黑漂亮的眼睛——
不正是文铮羽?
她惊讶的喘不上气:“公子?”
文铮羽漫不经心地点头。
“你怎么来了 ?”
难道,是看她如今凄惨,想要搭救?
薛珍珍胸口发热,心脏跳的又快又猛。
文铮羽扫她一眼,像看穿她所有心思:“记得我说过的吗 ?”
“你看见的东西 ,要是时候才能说。”
“现在,到时候了。”
薛珍珍惊讶地无以复加。
文铮羽补充一句:“照我说的做,或许你这辈子还有重回公主府的机会。”
薛珍珍颤着嘴唇:“告、告诉驸马的话,公主一定恨极了我……”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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