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平于十二月初九渡海,出时天气已颇为寒冷。澎湖就在北回归线上,但到了十二月北风吹下来仍有一股不可小觑的寒冷。张维运了一批过冬物资到埠,见澎湖只剩下“破风”并一些小船,机兵亦只剩下百人,觉得力量单薄了些,对李彦直道:“三公子,不如回月港过年吧。”
“不了。”李彦直道:“二哥都还没找到呢,我还是留在这里等,心才比较安。我希望找到二哥之后再一起上岸。有复礼他们在,我不会寂寞。等过年时若还没有二哥的消息,我就到安平村去和羽霆一起过年。”
张维又道:“要不我留下吧。”
“不用。”李彦直笑道:“你怕我会出事不成?我手头还有机兵百人,岛上民众如今都很拥护我,动起来也有三四百名壮丁,都能助战。有他们在,小股的海盗我还不放在眼里呢。若遇到大敌,我再回月港不迟。”
不想张维回去的第二天,澎湖北部的吉贝屿就出了状况。
“北边有块木板飘了下来!”一个渔民来报:“木板上还有具尸体!”
尸体?李彦直皱了皱眉头,快过年了却遇到浮尸,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但还是派了卢复礼去察看。
卢复礼赶到时,早有渔夫把上面的人抬上来,却是个三十多岁的人,面目黝黑,但还没断气,看来是遇到了海难。
“快救人!”卢复礼指挥着,医生叶纯显去了大员,只留下一个副手在澎湖岛没跟来,但幸好这人主要是饿的,有老渔夫便扒开他的嘴巴,灌下清水去,用清水流食调养了半日,那人便醒了过来,卢复礼问他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出了什么事情等等。
那人喘息着说:“我叫何九,潮府人,本是去日本卖生丝的。”
“去日本?”卢复礼有些奇怪:“那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是遇到海难了么?但最近没见起大风啊。还是你们的船不结实,漏了?”
“唉,这说来话就长了。我们舶主是广府人,因在我们河婆那边造船,就从那里出海,到了日本,委实赚了不少,回航时本想先到双屿,但我们舶主贪近,想着南澳那边出的水路航标还没过期,就想在年内赶到潮州那边,返回广府。谁知道走到中途却遇到一帮佛郎机人,我们打不过,便被他们给劫持了。”
何九说着便呜呜哭了起来。
“佛郎机海盗!”
卢复礼念叨着这个名词,心中一凛:“此事得赶紧禀报三公子!”
便让人抬了还颇为虚弱的何九赶到澎湖水寨,先将现此人的情况以及何九已经交代了的话与李彦直说了。又向何九介绍了李彦直。何九听说眼前这个年轻人竟是个孝廉老爷,脸上便显肃容。
李彦直亦颇为凝重,便问双方力量对比以及何九他们商船失陷的详情。
何九他们的那艘大船,却是一艘四桅广式大商船,船上有二百多个水手,还有两艘三桅船相随,船上亦各有近一百名水手。
至于佛郎机人本来乘坐的却是一艘“海盗船”,长不过七八丈,船上的佛郎机海盗有十五六个,此外还有十几个黑人,二三十个小西洋人,二三十个中国人。
李彦直问明白后奇道:“这些你怎么这么清楚?”
何九道:“后来我被他们俘虏,打听到的。”
李彦直听到这里眉头微皱,心道:“我以为他是在水战中直接被打落了水,原来不是,他还曾投降过佛郎机。”卢复礼却道:“就这么点人,你们居然还打不过他们!”
何九脸愤愤不平说:“这些番鬼,他们……他们不是人!虽然他们的火炮、鸟铳厉害,但我们原本不至于一败涂地,只是因为他们假装粮尽水绝,派了一个修女来求我们接济,又说会送给我们舶主珍品以示敬意。我们舶主见他们说的可怜,便同意接济他们。那些番鬼便用一艘小船,先运了七个番鬼过来,其中就有那番鬼头子,叫什么宾松。那个宾松虽然长得和鬼一样,但他们才上船的时候也很客气,我们的人见了他那满是刀疤的样子都有些害怕,但听了那修女的翻译,又觉得他们懂得礼貌。接着那艘小舢板又去运了五个人过来,这次却是两个番鬼,三个小西洋土番了,此外还有一口大箱子。我们让他们将箱子搬上甲板,谁知道……”说到这里何九竟气得说不下去了。
李彦直说:“那口箱子有古怪,是不?”
“是啊。”何九说:“那口箱子,原来根本就不是装着什么西洋珍品,而是武器!有鸟铳,还有刀剑!这时他们在甲板上已经站稳了脚跟,人也有十几个,打开箱子之后马上拿出鸟铳、刀剑,那个番鬼头子宾松更是趁我们舶主不备,用刀剑架住了我们舶主的脖子!我们见到他们手里有鸟铳都不敢动,他又让舶主把主管、司库、火长找来,说要谈判,但人来了之后,他们却忽然动手,把……呜呜……把我们舶主给杀害了!跟着,船也就落入了他们手中。”
旁边卢复礼却冷笑起来,道:“你们就这样看着他们把舶主给杀害了。哼!不过你们也太窝囊了!几把刀剑几把鸟铳,居然就把偌大一艘船给劫持了?”
何九听得面有愧色,讷讷说:“我们也有人不服的,但他们杀了舶主后,我们一时不知该怎么办,都乱了套,被他们出其不意,一场混战下来,死了十几个人,跟着主管便带头投降了。他们叫主管来管我们,却将司库、火长都关了起来,大家蛇无头不行,就都不好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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